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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頁(第1页)

凌晨四點。

夜場打烊後,通常要進行全面的復盤,包括清潔,物料核對和帳務清算,博遠場子很大,全部做完都要天亮了。

宋宇收拾完包廂,往吧檯去核對物料。

大廳內,幾個眼熟的同事扎堆兒講小話,見宋宇走進了紛紛閉嘴,「來了來了。」

宋宇雖然性子烈,但不是時刻要與人針鋒相對,博遠只是他短期的容身之所,他與這邊的人沒有交情,不願惹事生非,徒增煩惱,於是假裝聽不見議論,悶頭幹事。

沒想到一進吧檯,剛冷卻的火氣噌地又上來了。

吧檯里一排小冰箱的燈全滅了,往裡一看,是插頭被拔了。

「誰把我插頭拔了?」宋宇抬起頭問。

吧檯冰箱裡放的是調酒材料,很多都是鮮蔬果,最近輪到他負責,要時刻注意冰箱溫度,宋宇每隔二十分鐘記一次溫度,謹慎的要命,生怕出錯,這插頭一看就是故意拔的。

「哪個看我不順眼,或者覺得我搶了他的活,可以跟我說,我這人好講話的很,」宋宇一口火氣卡在嗓子眼,「沒根沒底地搞陷害,能撈什麼好處?」

「宋宇!」樓梯上方冷不丁傳來一聲怒斥,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凱文在辦公室打了一個多小時的道歉電話,口乾舌燥,一下來看見宋宇還在頤指氣使,臉色更難看了。

「我還沒跟你算帳!你倒是先訓起人來了!」

宋宇連忙收聲,一想到剛還劃了人家車,笑容險些再次綻放,他強憋著道,「凱文,今晚損失我承擔,從我工資扣,扣完順到下個月……」

凱文見他嬉皮笑臉,揮手就給他一記耳光。

啪的一聲,宋宇眼冒金星,口腔泛起鐵鏽味。

「你哪來的臉笑?」

這巴掌甩得兇狠,大廳頓時一片死寂,巴掌的餘聲在空曠的大廳上方迴響。

「我說了我擔責,」宋宇站得筆直,「你還要怎樣?」

凱文反問,「你怎麼擔,擔的起嗎?」

這裡有些老員工知道凱文的作風,一般他當場動手打的,事後就不會再追究;相反當眾不追究的,事後開除是其次,還會暗中找人教訓一頓。

已經有熱心的同事小聲提醒,「小宇,少說兩句。」

「是的是的,好好認個錯。」

「我怎麼沒認錯了?」宋宇的火氣已經被頂上來了,面對勸解他充耳不聞,「我就差跪下認錯了,怎麼著,我這巴掌白挨了?你那杯酒白潑了是不是,那我走人,不干行了吧?」

其實凱文對這個利索能幹的年輕人印象還行,只要宋宇低頭服軟,扛過這巴掌,一切就算過去。可他一會嬉皮笑臉,一會撂挑子不干,當這麼多人的面,非是不給領導台階下,讓他更加窩火。

「你當這是你家?」凱文質問道,「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宋宇心裡也有火,「大哥,我歉也道了,酒也喝了,臉也丟了,損失我也承擔,你怎麼沒完沒了?」

看著手下不僅毫無悔改之心,還越頂越凶,凱文氣的臉色發白,咬牙切齒,「宋宇,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開玩笑,你要知道你今晚造成的損失有多嚴重,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最後這句太中下懷,宋宇臉色當場就變了。

「你說什麼?」

剛才他頂完凱文還有點後悔,他心裡知道,凱文對他不錯,招的爽快,錢也不少,還要提他做領班。他本來下定決心,凱文要是再動手,自己就受著,絕不抵擋,哪知凱文哪壺不開提哪壺,說什麼不好,非要提他中最大的隱痛。

這就是顆炸彈,誰點就炸誰。

「你再說一遍?」宋宇冷聲道。

凱文這話純屬無心,他乾脆地重複,「把你賣了都賠不起,有問題嗎?」

宋宇臉一黑,抬手砸出一塊抹布,單手撐桌翻出吧檯,豹子一樣竄出去,直直把凱文撲倒在地。

他畢竟練過刀,手勁奇大,下手又黑,真幹起來,在場人普遍不是他的對手,服務員和安保蜂擁而上,七八個人,七手八腳,花了半天才勉強把他按住。

「瞧把你媽日的!」被拉開的宋宇依舊嘴上不慫,「想賣老子的多了,排得上你嗎!你牛逼個錘子!敢打老子!上個打老子的,現在還在絞肉機里呢!」

凱文也被眾人扶起,他憋的臉通紅,費老大勁才喘出一口氣,「滾!」抬起顫抖的手指著宋宇大聲,「滾蛋!你給我滾蛋!」

宋宇泥鰍般鑽出人群,順手摸走兩台手機,往夜場外揚長而去。

十天後。

那晚回家之後,蘇朝暉大病一場。

他高燒反覆不退,渾身疼痛難忍,神智不清,胡言亂語。時而驚恐吶喊,時而啜泣痙攣,時而汗如雨下,時而如墜冰窖。

短短几天,他水米不進,什麼都吞不下去,人已形銷骨立,眼睛深深塌陷在嶙峋的眼眶骨里。

蘇玲請了醫生上門來看,診斷結果是重度神經衰弱,伴有營養不良。也就是說神經衰弱是導致他五臟失衡的主要原因。

簡單點說,他扛不住了。

他早就該病了。

或者說,他早就該休息了。

在昏睡的這段時間,蘇朝暉反反覆覆做著怪夢,不堪回的畫面在他腦海變異重現,他夢見血泊里的興旺活了過來,宋宇拿槍指著侯鎮林,手指扣動扳機,砰得一聲,槍聲響起,血影刀光,半空中的斷手飛向遠方,血色的燈籠迎風飄蕩…他在陰森的玉米地里穿行,前方道路變幻扭曲,熟悉的面孔交錯浮現,亢奮的五哥,嗜血的丁火,是非不分的阮文君,玻璃杯砸在九妹頭上,血漿濺了他一臉,渴求金錢和名望的貪慾面孔洶湧而來,化作狼藉里交纏的死亡之吻…冰冷的木棍擠壓他的腳踝,他真切地感受到鑽心的劇痛,他疼得嘶喊,他無力奔跑…空中響起嘹亮的號角,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置若罔聞,掉頭倉皇鑽進夜巷,裡面黑暗冗長,錯綜複雜,他又進入了的循環,苟延殘喘,所有的人都在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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