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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頁(第1页)

克制與恐慌,自責與偽裝,疲憊與絕望。

這些矛盾的無法共存的感情在短時間內堆滿,又被他極致的理性和無與倫比的意志力壓在心底,積成劇毒,一觸即發。

在黑衣男子出現的瞬間,他的意志徹底崩潰,瞬間毒入骨髓。

現在他終於能休息,也不得不休息了。

其實在包廂的時候,蘇朝暉就可以肯定那黑衣男人就是殺害魏長風的兇手,除了人販子的身份之外,還有他那對生命的漠視,他對自己的傷害沒有任何計劃,即興而為,就像畫家即興畫畫,詩人即興寫詩一樣簡單。他們是天生的惡魔,只要他們有機會,隨時都能奪走他人生命。

這幾天,當晚接到報案的民警公安也來過幾次,但蘇朝暉病勢兇猛,人都不清醒,更別說開口了,民警只能根據他那晚的報案內容,將博遠,黑衣男子,魏長風等一些重點內容做出推測和串聯,然而黑衣男人依舊下落不明,只能等蘇朝暉清醒才能有進一步結果。

後面幾天,蘇玲謝絕了所有拜訪,不再讓任何人接近蘇朝暉,她對此事毫不知情,但她知道兒子身上有種病態的冷靜和執拗,他所做的一切都經過深思熟慮,沒有感性的衝動,每一步都兼具計劃,對策和備選方案,他的腦海里每天都在博弈,但誰也看不出他的決定,誰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蘇玲只能守在床前,一碗水,一碗粥,一碗藥湯,一碗青菜,一頓要餵一個多小時,經常累的在床邊昏睡。等蘇朝暉吃了不再吐了,她又換上稍微進補的肉湯,配上醫生開的安神藥,看著孩子徹底咽下去才放心,仿佛回到夜起看娃的那段時光。

到了第十天,蘇朝暉終於能獨自下床走動了,蘇玲也終於能踏實睡一覺了。

這天清晨,天還是黑的。

窗外北風漫捲,呼呼作響,蘇朝暉被風聲吵醒了。

房間裡的暖氣開的很足,令人口乾舌燥,蘇朝暉花了很大力氣從床上走到窗邊,又費了很大力氣給自己倒了杯茶。

打開窗,窗外的涼風襲來,蘇朝暉深吸兩口,覺得清爽不少。

六點一刻。他在窗邊發呆半晌,看見顧曉波正拎著一個塑膠袋往自家小院走來。

「朝暉哥哥!」顧曉波看見窗邊的人影,先是一驚,又是一喜,她三步作兩步來到窗邊,咬下手套,將紙袋遞了過去。「你醒啦!今天冬至,這是我們家昨天包的餃子,我媽讓我來送點,我準備放在門口。」

竟然已經冬至了。蘇朝暉一陣恍然,他接過袋子,卻沒力氣講話,也不開燈,怕自己現在的樣子嚇到顧曉波。

「你好了嗎?」顧曉波問,「我媽說你發燒了,不讓我找你玩。」

蘇朝暉點點頭,嗯了一聲,此時他又開始冒虛汗,剛才起床,開窗,倒水這幾個動作耗費了他大量的力氣,他兩眼一陣發黑,背上虛汗淋漓。

「我先走啦。「顧曉波重帶上手套,「對了,那天我好像看見你朋友了。」她指了指自己的眼角和顴骨,「他不要上學嗎?」

蘇朝暉一愣,隨即知道他說的是宋宇,他沉默片刻,卻道,「你認錯了。」

「哦,」顧曉波心大,不以為意地向蘇朝暉揮揮手,「我走啦!」

顧曉波走後,蘇朝暉又在床上躺了片刻,但他也不困了,他慢慢走到洗手間,看了看自己的臉,臉上的淤青還在,但也不再明顯,宋宇那幾拳,除了第一下是含怒而發,剩下都收著勁,沒用全力。

這十來天,蘇朝暉好像和世界失去了聯繫,而在這個清晨,推開窗的剎那,隨著顧曉波的到來,又將他和世界的聯繫重建立起來。

他忽然覺得輕鬆,好像有什麼東西隨著這場大病的癒合,逐漸遠走。

蘇朝暉的輕鬆不在於病痛的癒合,而在於他終於意識到,這一趟,自己已然竭盡全力,問心無愧。

他一個小老百姓,有家,有朋友,有親人,有世俗禮教的約束,有綱常倫理的規訓,他不能像宋宇那樣豁達率性,方生方死,也不能像侯鎮林那樣殺伐決斷,江湖的事江湖辦。他只是個文弱儒生,克己自省,手無縛雞之力,遇到危險只能求助權力機構,信任公檢法,忠於法律,忠於道德,善待朋友,善待親人,善待善本身,與罪惡抗爭。

忠孝仁義智勇,他捍衛了這六個字,捍衛了信念,即使時光倒流,他仍不會改變任何選擇。

厄運之神放棄了他。

第71章:霜凍

這天,時近傍晚。

蘇朝暉從中午一覺睡到天快黑,此時被窗外的爭執聲吵醒。

他聽得出來其中一人是蘇玲,另外還有一男一女,聲音比較小,又被街道的一浪浪的車馬人聲蓋過。

蘇玲說,「講了好多次。他病沒好透,你們非要刺激他嗎?我不想讓他再沾這個事,你們再這樣我們就要搬家了。」

女的說,「是他報的警,我們要跟他了解具體情況,已經拖了半個月了,晚一天案子的進展就慢一步,越拖越不樂觀。」

蘇玲說,「那涉案人那麼多,又不是他一個,你們不能找別人問嗎?之前你們打電話到我家,還說是他的同學,搞得跟地下黨接頭一樣,結果到現在壞人沒抓到,反而把我兒子整得要發瘋,哪有你們這樣欺負人的?警察了不起?少了他你們單位就不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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