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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第1页)

荒山野嶺。蘇朝暉心裡冒出這四個字後猛一哆嗦,不會要滅口吧?這個問題蘇朝暉推導不出答案,也假設不出可能性,只能說服自己不要亂想,要是把對方惹急了,隨便挖個坑把自己一埋,也許幾十年後才能被發現。

一路無話,章立文和宋宇各自打著手電,約莫走了十來分鐘,終於出現了光。

俗話說,山中地無三尺平,可眼前這棟小樓卻建在一塊異常平整的地方。它和普通民宅差不多,但八十年代後很少有人在山裡建民宅,一來交通不便,二來度假莊園還不流行。一般這種山中住房大多是給森林安保的,有些作倉庫使用,眼前這棟樓則像是伐木工住的臨時宿舍。

小樓四周有圍牆,鐵門前站著兩個抽菸的男人,他們看見章立文和宋宇,就起來打招呼。

「章總。」

宋宇給那兩人遞了煙,沒介紹蘇朝暉。這些人也很有眼力,人家沒說他們就不問,有些事情問了就會變成自己的麻煩。

那兩人抽著煙走在前面,蘇朝暉聽見帶紋身的男人對章立文說,「陳國棟住院了,車禍。」

「死沒死?」章立文問。

「昏迷,沒死透。」

「哪個病房?」

「還在查。」

接下來就沒什麼話了,蘇朝暉跟著他們進到小樓,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濃濃的蚊香味。

屋內簡陋,有一盞圓形吸頂燈,裡面密密麻麻盛滿飛蛾蚊蟲的屍體;中央是一台餐桌,上面擺著幾個泡麵桶和捏扁了的啤酒罐,後面是個沙發,上面的皮都龜裂著;旁側還有兩個關著門的房間,看不出是什麼用途。

隨著一聲尖銳的哨響,接下來的一切讓蘇朝暉驚得說不出話。滴滴答答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數丈見方的屋內霎時間聚起了人,他們有秩序地排起長隊,從樓上一直排到餐桌前。

隊伍里的人形色各異,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老的年輕的。而他們的神態卻沒有城裡人的鮮活與跳脫,這使得他們普通的過目就忘。除此之外,還有汗味,煙味和莫名的酸臭味。

蘇朝暉畏手畏腳地站在牆角不知所措,他看著章立文坐在餐桌邊,宋宇拿了個厚厚的本子坐在章立文的對面,接著排隊的人便開始往章立文手裡交錢。

他們說是乞丐也不全對,因為身體健全,且基本都是青壯年男性,穿著打扮也就是常見的普通衣褲。此時他們每人從口袋裡掏出一些現金,小的一毛兩毛,大的五十一百,交到章立文手裡。章立文清點一下,對著門口喊出人名,那人就出門去;沒喊到的就上樓去。宋宇在對面記帳,他寫字用左手,看起來十分彆扭。

蘇朝暉在法制節目裡看過,在八十年代後期,大量人的口湧向城鎮,那時候僧多粥少,工作崗位大多是包分配的,對外招聘的要求又高。很多人找不到工作,或心態失衡,或好逸惡勞,也有賣了房子和地回不了家的,他們淪為「三無」,走上了游離在道德和法律邊緣的野路子。那時候的天網沒有現在發達,一些不法組織就鑽了空子,專門招募這種三無做些無本萬利的買賣,典型的是盜竊、碰瓷和高利貸打手,也有鹽梟和人販子團伙。

那麼眼前這些人做了什麼?他們錢從哪來?為什麼會聚在這裡?是被人養著的還是強迫的自願聚集的?蘇朝暉的心裡依舊有無數問號,他不敢問,連抬頭的膽量都沒。但是他推測,這應當也是個有組織有紀律的地下團伙,他們等級森嚴,各司其職,每人每天都分配有不同的任務。

交錢過程約持續了快一小時,來往者起碼五六十人。他們挨個與蘇朝暉擦肩而過,並沒有人多看他一眼。然而這紮實的人群還是給了蘇朝暉虛幻的安全感,總比一個人被困在暗無天日的角落裡強百倍。

就在快要結束的時候,一個粗獷的聲音打破了沉悶的空氣。

「老子不服!」

蘇朝暉抬眼望去,一個打著赤膊的禿頭男站在桌前,「我要夠了三十塊,憑什麼不能吃飯?」

宋宇正算著數額,心不在焉道,「我說前三天是每天交三十,今天第幾天?你數數?不想干滾。」

「你個小屁孩!白菜豆腐值幾個錢?」似乎討厭這種不被當回事的感覺,禿頭胖子直接往門外走,「我今天非吃不可。」

後面的人都伸頭探腦望過來,章立文擋住下一個交錢的手,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斜眼看著禿頭男,一言不發。

宋宇寫完手裡的東西,拿起桌上吃剩的泡麵桶,對準禿頭男那油光光的後腦砸了過去。

啪!禿頭男感到一塊冰磚砸在後腦勺,當即撲倒在地上。泡麵桶里的菸頭,湯汁和濃痰全淋了一身,他來不及嚎叫,就見另一個打手踹門而入,拿著棍子對他一頓暴打。

也不知打了多少下,直到禿頭男的聲音帶了哭腔,「別打了!操!疼啊!我不吃了!救命啊!」

蘇朝暉這才看清,打手拿的不是棍子,而是一把小口徑的自動步槍,槍托鈍重,要是砸到要害,能把人當場砸死。

在場的沒有一人上前勸阻,他們像是看戲一樣,眼神冷漠或戲謔,唯獨沒有擔憂和憐憫。

最後一個交錢的,是個看起來比蘇朝暉還小的男孩。他登記之後,人群徹底散去。宋宇看了一眼蘇朝暉,在帳本末尾寫了個小亮,又問章立文,「他是去立交橋還是去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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