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温宁故意将租房地址信息透露给秦夫人,并提示由“何主任亲自送来”,诱发秦夫人由胡思乱想转往“捉奸”。
当然,恰巧今晨何曼云和秦立公一前一后离开,也为秦夫人的臆想增添了“证据”。
天时地利人和,事态发展正朝着温宁预设的方向前进。
非常理想。出奇顺利。
温宁暗自筹谋,待秦夫人带着闯入出租房舍,趁她四处寻找所谓的“奸夫淫妇”的时机,她设法查看室内是否有秘密暗道藏人,是否有赵识德留下的暗号标记。一旦确定,她就可以通知田二,组织石州城内的同志开展营救。
想到极有可能快捷出色地完成组织交负的任务,她的眸底泛上一层薄薄笑意。
再朝右拐一道弯,就到达目的地。
此时,意外突然发生了。
弯道处,陡然迎面窜出一个人,劈手夺过秦夫人的坤包,飞也似地逃跑了。
“强盗,有强盗!我的包,我的钱!”秦夫人不顾脚踏半高的皮鞋,小跑着追赶上去。来途中,秦夫人显摆过,这只坤包系戴老板的女友、著名影星胡蝶女士赠送,名牌高档,她看得相当宝贝。
居然有人当街抢劫,余南义愤填膺,当然紧跟上去呼喝抓人。
温宁迟疑片刻。
她站在巷道密布中的一处小三岔路口。从门牌号来看,往前走不足十步的左侧两层木质小楼,应该就是目标住宅。她正待回头与秦夫人、余南会和,蓦地由右前方一株足能两人合抱的榆树下闪出一道身影,低垂着头,凑至身前,哑声道:“同志,帮帮我”
温宁一惊,留神察看面前冒出的人。他二十五六岁左右,五短身材,国字脸,眉目方正,穿本地人常见的粗布短衣短褂。在与温宁说话时,一双眼睛警惕地四下巡梭,像在提防或躲避什么。
温宁淡声道:“你叫我什么?认错人了吧。”虽然军统内部也互称同志,依照规定,温宁不能与不认识的同僚搭讪。
“我没认错。同志,我记得你。”那人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我在曾家岩50号外面看到过你。石州特委被军统破坏了,他们正在四处搜捕我!”
曾家岩50号是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所在。温宁清楚记得,她与妙手的接头,一直固定在朝天门码头外的来顺茶馆,惟独下派至石州前的最后一次接头,地点临时改在曾家岩50号附近。
面前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真是自己的同志?
温宁暗自心惊,再度审慎打量面前人此人眉目端肃,衣装整洁,让人平增好感。不过,她仍然保持神情波平如静,且索性后退半步,说:“我听不懂你的话。请你离开。”
那人更加着急了,直接扑上来,将一张叠成指甲大小的纸条强塞进温宁掌中,紧紧捂住温宁手背,目光满怀期冀和嘱托,恳求道:“同志,我已经暴露,不能救我不要紧,这是许多同志用生命代价换来的最新情报,关系石州党组织的存亡,你一会要想办法传给上级!拜托、拜托,务必、务必!”
温宁心中一震,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纸条。
险坠陷阱
巷道深处,隐约传来跑动和呼叫声。
那人朝身后来路张望两眼,又急急说道:“敌人马上来了,记住,石州地下组织内有叛徒,叛徒出卖了赵书记!你不能通过石州地下党的通道传递消息,要启用你的通道!”从怀里掏出手枪,推攘温宁一把,“快走,我先顶住!记住我的代号虎口!”
温宁心头热浪汹涌,拽住那人的袖口,说:“虎口,你……”
“狗日的别想跑”
温宁的话刚说到一半,突然从前方巷道的拐角处冲来一道壮猛的身影,嘴里喊打喊杀不说,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生将正在跟温宁说话的“虎口”撞到在地。
不仅将虎口撞倒,且双拳齐下,狠狠揍打,“叫你跑,叫你跑!看我先打你个半死!”
虎口被打得哇里哇呀连声喊疼,温宁也认出,这不由分说撞人且打人的,竟然是韩铁锤!
她连忙上前拉架,“别打了,韩铁锤,你怎么乱打人!”
韩铁锤打累了,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看见温宁满脸惊喜,“哎哟,温妹子,又是你啊,太巧了!”脚下不闲地踹虎口两脚,“起来,别装死,往死里打我的时候,不是这股孬样儿啊!”
“你……你打错人啦!”虎口翻滚着勉强支撑起上身,露出鼻青眼乌牙出血的脸。
“哎哟,真的打错人了!”韩铁锤一拍大腿,赶紧上前拉虎口起身,“抱歉兄弟,谁叫你穿这一身衣裳,跟我那仇人差不多呢,嘿嘿,莫怪……要不,你也打我两拳泄泄火?”他嘴里说着抱歉,眼底其实半分道歉的诚意也没有,甚至还悄悄地扭过头,朝温宁眨巴了下眼睛。
温宁没好气地说:“韩大当家的,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韩铁锤神秘地一笑,压低声音,说道:“我来捉奸啊。”
温宁一愣:他也来捉奸?
韩铁锤呵呵一笑,对温宁附耳解释道:“其实也不叫捉奸。你晓得吴永吉那龟儿子吧,公报私仇,把我往死里整。哼,石州是我韩老大的地头,跟我玩,我不弄死他?莫看他成天一本正经,其实满肚子男盗女娼,上次二岔子出来溜达的时候就摸着了他公然违反军纪,进城逛窑子!我喊了几个兄弟,今天就要来捉个现行,看他往后有脸教训我们,看司令不把他踹到墙角去?!没想到,龟儿子警醒,听到动静,提起裤头翻窗跑了”
温宁指着虎口,“所以,你把他当成了吴永吉?”
韩铁锤诡异又得意笑了,摸摸下颌的胡须,“其实嘛,不怎么像。不过,你是我相中的小娘子,我看不得别的男人跟你瞎搭讪,还拉拉扯扯!嘿嘿,打他两下,给点教训!”
温宁彻底无语。面前的韩铁锤果然不是傻冒、冒失,心机深着呢。
虎口以手撑腰,踱近,“你们,在说什么?”
温宁弯腰,她的脚下,躺着一只银光錾亮的怀表,这是方才韩铁锤连打带踹时,从虎口身上掉落的。她捡起递给虎口,“你的东西?”
“对对,包银的,不值钱,就是家父留的念想。”
确实称不上好表。普通包银,包壳平滑,没有特殊的装饰工艺,仅在表壳正中以小楷镌有“慎昌”二字。这是一枚国产“慎昌”牌怀表,与温宁见识过的舶来品怀表相较,失之土气粗糙。她笑道:“父辈留下的东西,是得好好保管爱惜。伯父过世几年了?”
虎口忙不迭地收起怀表,说:“七八年了。我先走了,你,小心”
“别忙。”温宁叫住虎口,“还有个人,你得见见。”
虎口眼睛一亮,又带着疑惑,“谁?”
温宁后退几步,回到三岔口的正中央,看见余南捆绑着一名小个子男人走来,一路不停地喝斥责问外加拧耳朵。坤包已然回到与余南并肩同行的秦夫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