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缨实在没忍住,“你怎么会来?”
谢星阑极浅地弯了弯唇,“宣平郡王府的小姐遇害,惊动了陛下,陛下见我破了此前两桩案子,便令我来接替郑钦。”
“可你不是……”
可你不是要领南巡的差事吗?
秦缨欲言又止,谢星阑波澜不惊道:“我不是如何?这两日正将窦氏的案子定案,窦晔也移送去了刑部大牢,正好可以接此差事。”
秦缨还想再说,一旁崔慕之冷飕飕道:“陛下有意令你南下,你却将那差事拱手让给郑钦,只是不知郑钦能不能念你的好。”
谢星阑眉目一寒,瞟了崔慕之一眼道:“我不知郑钦能不能念我的好,但我却知道长清侯府如今还远不及信国公府,我来接管此案,你应该感到庆幸。”
崔慕之面色微青,谢星阑却不打算耽误时辰,对秦缨扬了扬下颌,“进去看看?”
秦缨也没工夫去想谢星阑为何将加官进爵的差事拱手送人,她心神一定,连忙往义庄正堂而去,堂中王赟和袁守诚低眉顺眼地守在一旁,见她和谢星阑来了赶忙行礼,这时,站在外头的崔慕之缓过气来,目光一扫问道:“赵镰和周大人呢?”
王赟在屋内听见,立刻走到门口道:“赵捕头本在此候着的,片刻前说有事要回衙门一趟,待会儿应该还要过来的。”
死者是宣平郡王府的小姐,整个京畿衙门都不敢慢待,崔慕之点了点头,这才往后堂走去,岳灵修大气儿不敢出,也连忙一同进了门。
后堂内如今停放着两具尸体,且都死亡日久,刚一进门,谢星阑和秦缨便捂了口鼻,他们目光一扫,往床底下放着冰盆的那具尸体走去,待走到跟前,秦缨顿时明白为何用了两日才能确定死者身份。
这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正是死者满是伤口的脸,死者死亡多日,尸身已高度**,而她布满了紫色**网的脸上,被凶手划出了十几道刀痕,每一道都深可见骨,那些皮肉翻卷的伤口,是最好滋生蛆蝇之地,虽然尸体已被清理过,但仍有米粒大小的蛆虫在尸体面部与脖颈蠕动。
掏出丝帕掩住口鼻,秦缨靠的更近些,从头到脚细看。
死者一看便知死了多日,她颜面膨大,眼球突出,口唇外翻,舌尖也微突与口外,再往下看,便见她脖颈变粗,胸腹隆起,手脚亦生肿胀,而她所有暴露在外的肌肤多为污绿之色,表皮下,枝状的血脉成紫黑之色,格外惊悚骇人。
尸体光肿胀便已变得难已辨认,更别说面部还被伤的惨不忍睹,而她身上红裙布满污泥,身下污绿尸水蔓延,秦缨一时难以想象,这具尸体竟会是宣平郡王府的李芳蕤。
靠着冰盆,也只是减缓巨人观之变,宣平郡王和柳氏来认尸之时,尸体不会比现在更好看多少,因此她们必定难以判断死者身份,秦缨沉声道:“她十九那日去相国寺上香,而后半路走失,但最终她的尸体出现在了京城之内,那她要么自己回城,要么被人劫掳回城,至少也是十九晚上了,哪怕她十九当夜遇害,当今日也只有十日……”……
靠着冰盆,也只是减缓巨人观之变,宣平郡王和柳氏来认尸之时,尸体不会比现在更好看多少,因此她们必定难以判断死者身份,秦缨沉声道:“她十九那日去相国寺上香,而后半路走失,但最终她的尸体出现在了京城之内,那她要么自己回城,要么被人劫掳回城,至少也是十九晚上了,哪怕她十九当夜遇害,当今日也只有十日……”
“如今入秋,天气转凉,才十日,她的尸体不可能**的这样快,除非她死后尸体泡过水,又或者被藏在阴湿脏污之地,加快了尸体腐烂。”
崔慕之和岳灵修站在一旁,岳灵修道:“小人也觉得古怪,往日验的尸,又或者送入义庄的无名尸体,在这等天气之下,大都是半个月左右才会肿胀的如此厉害,后来小人问了赵捕头,现尸体的地方的确是有些潮湿的。”
秦缨想到了百草街那条窄巷,“尸体不可能在那里扔上好几日——”
见谢星阑疑惑地看着她,秦缨便道:“刚才和崔大人、岳仵作来的路上,我去那条巷子看过,巷子阴湿,现尸体之地是一处腌臜堆,柔嘉说那附近是几个药商屯药材的库房,我看了一眼,腌臜堆里都是些坏烂药材或者装货物的竹筐等杂物。”
谢星阑眼底微光明灭,他没想到崔慕之竟然会带着岳灵修去请秦缨帮忙,想到此处,他开口道:“李芳蕤已经失踪了几日,此事我倒是知晓,但尸体已经变成这般,他们是如何确定死者是李芳蕤的?”
崔慕之上前一步道:“因李芳蕤左眼下的痣,还有手上的茧子,尤其是两只手都有茧子,她自小喜欢用双剑做兵器,因此与其他习武之人多右手茧子重不同,她两手指节和虎口的茧子都颇为明显。”
“还有一点,李芳蕤当日去相国寺上香时是穿一袭月白裙裳,但她自己却十分喜欢着红,我们怀疑她当日摆脱下人之后,自己悄悄回了京中,想换一身装扮之时,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红裙,这红裙之上有绣好的棠棣花纹,棠棣正是李芳蕤最喜欢的花。”
秦缨再去看死者的脸,看了半晌,果然在左眼下找到了一枚痣印,但那枚痣在卷曲的伤口边缘,再加上面部鼓胀的厉害,根本难以判断痣的准确位置,而死者手上也的确有茧子,但因死者手部表皮已开始干硬脱落,也看不出原本茧子的形状。
她忍不住问:“没有其他的物证吗?痣和茧子并不算独有。”
崔慕之道:“没了,郡王妃本来无论如何不相信死者是李芳蕤,但看到死者红裙之上的棠棣花纹,她却不得不信了,棠棣花叶繁盛,常喻兄弟之情,因此极少出现在女子裙裳之上,郡王妃说,整个京城那般多贵女,她从未见过哪家姑娘在裙子上绣这等花纹。”
秦缨去看死者的红裙,“那她可见过这身衣裳?李芳蕤便是喜爱,但绣这样的裙裳,却是要花上不少功夫的,也不可能是她自己绣。”
崔慕之蹙眉道:“衣裳她的确不曾见过,但李芳蕤性子骄纵,亦素有主见,在去相国寺之前,她便数次离府去别庄和城中另一处宅邸小住,这些地方置办的裙裳不少。”
微微一顿,崔慕之又道:“宣平郡王说李芳蕤是早有预谋,若在别的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备好了离家的行头也是有可能的。”……
微微一顿,崔慕之又道:“宣平郡王说李芳蕤是早有预谋,若在别的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备好了离家的行头也是有可能的。”
秦缨点了点头,“这般多巧合一齐碰上,的确很难是旁人了。”
她绕着停尸床走了一圈,又隔着丝帕在尸身之上翻看按压了片刻,倾身之后问道:“岳仵作,你此前查验之时,查到了什么?”
岳灵修一听便苦着脸道:“什么也没查到,看到尸体的时候就已经生蛆了,肚腹胀起,从头到脚都未现致命外伤,也未现骨伤,脖颈处亦无勒痕,且也看不出捂死、淹死、或毒死的痕迹,当时小人便想向县主求助,可因死者身份不明,小人未敢去侯府求见,直到昨日,现死者竟是郡王府的大小姐,小人这才与崔大人说,只怕得找您才行了。”
秦缨秀眉轻蹙,“倘若不是郡王府小姐,你便打算不了了之?”
她的语气并不尖锐,却问的岳灵修面上骤然一红,他惭愧地道:“小人自然也会尽力而为的,但……但县主身份尊贵,若只是平头百姓,小人不敢叨扰县主。”
秦缨摇了摇头,“下一次无论死的是何人,若觉得我能帮上忙,都可来侯府找我。”
她这话令岳灵修眼瞳一亮,但秦缨自己的表情却有些沉郁:“不过这一次,只怕我也无能为力。”
岳灵修一愕,谢星阑和崔慕之也有些意外,秦缨无奈道:“我又不是神仙——”
她朝几人示意尸体,“你们看,她腹部颈部肿胀至此,若未清理尸表,尸虫已将她尸表食尽,眼下她脏腑之内必定也生了蛆虫,莫说郡王府不愿剖尸,便是愿意,除非她是吞金而亡,否则也难找出有用之物。”
岳灵修忍不住道:“那怎么办?找不到死因,该如何追查凶手呢?”
秦缨将目光落在了死者的红裙之上,“从尸体和抛尸现场入手,从死者生前的亲朋故旧入手,她不是早有预谋吗,那她为何有这一出?”
秦缨对岳灵修招手,二人一齐将死者身上的红裙退了下来,红裙一退,只留下了里头的中衣,便见中衣上尽是尸体腐烂留下的污痕,尤其下腹部的尸绿与霉斑甚至长在了中衣之上,细小的尸虫在衣裙缝隙之中蠕动,心智稍差些的便要承受不住。
崔慕之入刑部还不到半月,他便颇为不适,他想往后退两步,但见一旁谢星阑八风不动,自己也只得生生忍了下来,只沉声道:“为了婚事,礼部尚书韦崇有意与郡王府结亲,今年年初便商定好了两家的儿女亲事,若未出意外,下个月便要交换庚帖了——”
崔慕之说到此处,语声微微一僵,顿了顿才又道:“但李芳蕤并不想嫁去韦家,她嫌韦家的公子韦蒙是个读书人,为此与家里闹了半年,但宣平郡王和王妃都觉得这门亲事极好,因此未曾随她之意,宣平郡王和王妃都认为她是为了逃婚才有如此之行。”
秦缨一听此言忍不住道:“怎么又是为了婚事?”
忠远伯当初为了与淮南郡王府结亲,定要逼迫崔婉出嫁,这才生出了后来诸多惨剧,而到了宣平郡王府上,竟然也是要逼着女儿结亲,但这李芳蕤显然更决绝,在还未定下婚约之时,便用逃婚之行反抗父母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