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瑜干脆闭上眼睛,不说话。金越起身,幸灾乐祸:&ldo;你以为那火是意外?分明是隔壁的张家得罪了人,所以那人趁夜放了把火,想不到连你家银号也烧了,这些人睚眦必报,比我们千手教的又强多少?&rdo;宁瑜睁眼,惊怒:&ldo;你既知道,为何不早些叫人?&rdo;金越理所当然:&ldo;别人的事与我何干,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你看你如今躺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就算死了也没人管,那女人一样要嫁给姓于的小子,再过几年,她恐怕连你的名字都记不得了……&rdo;宁瑜怒:&ldo;滚!&rdo;金越忍住劈了他的冲动,转身就走:&ldo;哼哼,你都要死了,本教主来去又与你何干,你已经不是什么公子,不过是个贼,死了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rdo;朦胧中,有人靠近。&ldo;琴儿!&rdo;嗅着熟悉的香味,宁瑜很快清醒过来,胸中很快被喜悦填满,文琴还记得他,她是相信他的,纵然是死,他也无憾了!她默默地蹲下来。宁瑜挣扎着坐起,想要拉住她的手:&ldo;琴儿!&rdo;她却躲开了,许久才轻声道:&ldo;我已经答应了于公子的婚事。&rdo;宁瑜缓缓缩回手,声音沙哑颤抖:&ldo;是我无能。&rdo;她别过脸:&ldo;你为何要做出那等事?我原本是打算以死拒婚的。&rdo;&ldo;我没有偷!&rdo;宁瑜激动,抓住她的肩膀,&ldo;他们不信无妨,莫非连你也不相信我?&rdo;只要她信,别人怎么看他都无所谓。她立即看着他:&ldo;那你告诉我,这九百两银子是哪来的?&rdo;宁瑜心一沉,放开她,喃喃道:&ldo;那是一个老人家借给我的,并非于家库存的银子,我的话你也不相信?&rdo;她问:&ldo;他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借你?在牢里,你为何不叫人去找他来作证?&rdo;宁瑜语塞。&ldo;就连对我,你也不肯说实话么?&rdo;她低声道,&ldo;要我信你,你不妨将那人名字说出来,我叫人替你找他来作证,洗清冤屈。&rdo;宁瑜有苦说不出。与贼往来,借了贼脏,在别人眼里和偷又有什么区别?何况金越这个名字一报出来,恐怕所有人更要认定他与贼是同伙了,定个什么大罪都难说。美目中渐渐透出失望,她不再问,取出几锭银子:&ldo;事情既已过了,你且好好养病,今后不要再做这些事了……&rdo;她认定了是他!宁瑜大急,拂落银子:&ldo;不是我,琴儿,你相信我!&rdo;她倏地起身,流着泪,声音却是凉凉的:&ldo;你往常不是这样的,我喜欢有才有志的宁瑜,人穷志不能穷,如今事实俱在,你为何还不肯悔改?&rdo;&ldo;文琴!你听我说……&rdo;&ldo;你若真是冤枉,就去衙门,将那人的名字说出来。&rdo;&ldo;我……&rdo;说出来事情只会更糟糕,他沉默。她站了许久,转身离去。宁瑜躺在门口,身旁地上是一堆灰土混杂的饭菜,那是旁人看不过,好心盛给他吃的,但不知为何总有意外发生,不是突然来一群孩童踢翻了碗,就是有乞丐先来抢走,当然,他明白有人想看他的笑话,但这些对于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来说,已经不重要。只要她说一声&ldo;我信你&rdo;,他就是死也瞑目的,但如今就算他死了,在她心里,他还是个小偷!天下最令人不齿的小偷!三天,她没有再来,金越也没有再来。腹中更觉饥饿,身体几呈虚脱状态,然而期待已久的死亡即将来临时,求生意志反而回来了,如今连她都已经放弃了他,他就是饿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记得,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冤屈,死的只是一个小偷而已!活着是小偷,死了也是!他觉得很好笑,于是真的大笑,声音如鬼哭。生死只在一线,脑子里的意识却反而比平日更清醒。他为什么该死!分明是掌柜叫他清点库银,帐目清清楚楚,可如今他们却故意咬定是他潜入库房偷银子,而且偷了九百两,卑鄙的手段,明明白白的栽赃陷害,这些人岂不是更该死!忍着身上伤痛,宁瑜挣扎着翻身,忍住呕吐的感觉,将地上的饭菜吃了几口,然后用尽全力滚到阶下,爬在那个小水坑旁,一口一口,慢慢地,将那浑浊的水喝光。让那些人嘲笑去吧,有什么要紧?&ldo;废物!废物!&rdo;看着面前的几个年轻人,老教主金越连连摆手,大为泄气,&ldo;还真没一个比得上那小子。&rdo;对了,那小子死了没有?抱着好奇的心理,老教主又趁夜走进宁家大院。刚刚踏进院门,左脚突然被两只爪子抱住,抱得死死的,吓了他一大跳,下意识就要踢,却听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发出了微弱的声音:&ldo;求求你,救我!&rdo;哟,这不就是那臭小子么!金越立即低头欣赏,连连摇头赞叹,都饿成这样了还有力气,果然是好资质!他死死抱住金越的腿,手指几乎要掐进肉里:&ldo;求你救我。&rdo;金越大为解气,冷哼:&ldo;老夫凭什么要救你?&rdo;&ldo;我拜你为师。&rdo;&ldo;想拜我为师的多了,&rdo;被这小子求的感觉真好,金越享受着高高在上的感觉,&ldo;我凭什么要收你?&rdo;&ldo;我比他们好。&rdo;那手无力地松开。这倒是实话,眼看他撑不下去了,好容易得来的徒弟,若是现在死掉岂不可惜?也不知道这副筋骨有没有坏?金越慌得拎起他就掠走。宁家院内,二人对面而立。金越道:&ldo;要拜老夫为师也可以,不过你必须要先做一件事。&rdo;宁瑜道:&ldo;但凭吩咐。&rdo;金越笑:&ldo;我要你去于家钱庄旁边的铺子里抢一件东西。&rdo;宁瑜愣:&ldo;抢?&rdo;金越道:&ldo;既要做小偷,就不能先存了怕人发现怕见不得人的心思,心里越怕,下手就越容易失败,哪个小偷没被人抓住过,没挨过打?叫你去抢也是这意思。&rdo;他拍拍宁瑜的肩膀:&ldo;记住,你已经是个贼。&rdo;已经是贼,还有什么要紧,怕什么嘲笑?宁瑜默然半日,点头:&ldo;我去。&rdo;金越大笑,强调:&ldo;要当着别人的面抢。&rdo;&ldo;我明白。&rdo;昔日的宁公子如今成了小偷不说,竟大白天抢东西!城里议论纷纷,语气已少了许多怜悯,多了几分不屑。高高的台上,二人站在栏边,满城风景尽在眼底。金越道:&ldo;明日你便随我离开这里。&rdo;宁瑜点头:&ldo;好。&rdo;金越道:&ldo;如今那个文小姐想必更失望得很。&rdo;宁瑜笑了:&ldo;别人失望与否,与我何干。&rdo;金越点头:&ldo;你既想明白了,那就拜师吧。&rdo;宁瑜立即跪下,拜了三拜:&ldo;弟子拜见师父。&rdo;金越并不推辞:&ldo;你且不忙,我还有两件事,你可能做到?&rdo;宁瑜道:&ldo;师父吩咐就是。&rdo;金越道:&ldo;,还有……&rdo;他停住,意味深长。宁瑜道:&ldo;弟子明白。&rdo;金越点头:&ldo;那就好,宁瑜……&rdo;宁瑜打断他:&ldo;师父,宁瑜是谁?&rdo;这臭小子还是嫌作贼玷污家门,不肯用本名吧,当初若不是我老人家救你,你早就死了,还屁个门风!金越心里咒骂,面上微笑:&ldo;好,那你叫什么?&rdo;宁瑜道:&ldo;弟子没有名字,求师父赐名。&rdo;金越沉吟,转身看见阳光下金光灿灿的河水,心中一动:&ldo;千手教历代教主都会改姓金,如今老夫只有你一个徒弟,早些改了也好,老夫曾听说你们读书人有句话,叫做&lso;千金散尽还复来&rso;,那起富人,钱多了也不过放库中烂掉,我千手教人皆是各凭本事,取世上多余之财为己所用,天下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掷千金又何妨,你便叫作金还来,如何?&rdo;&ldo;多谢师父赐名,弟子就叫金还来。&rdo;世上从此不再有宁瑜,只有金还来。有毒名闭嘴灯红酒绿处,莺声燕语,弥漫着浓郁的脂粉气息,这里是城里有名的风流地,楼上栏杆边站着一排排年轻娇媚的女子,楼下客人往来,略显杂乱,除了普通纨绔子弟,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身边都陪着一个以上的女孩子,或是赌钱,或是玩笑,或是相拥着往楼上房间走。看姑娘们盛装打扮陆续出门而去,老鸨笑得脸上开花,那些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喜欢这种场合,所以专程派人来接的,付的费要贵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