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森仍不让出去路,且还在我不知不觉中将我的“亲密爱人”庄盛从我身边隔了开,他又问了一遍:“我问……那我算什么?”
庄盛一样是后知后觉,削尖了脑袋又重新钻回我身边,五体投地地:“您?您当然算高帅富啊……”
我妈的力道越来越大,又一次挣开了我。
我急了,用两只手臂紧紧圈住她,对周森:“你不过是个有钱人,习惯用钱解决问题。你也不过是我最好姐妹的男朋友,一开始是你招惹了她,所以你必须善始善终,你们有你们相处的方式,情也好,钱也罢,专情也好,博爱也罢,我不想搅这摊浑水,我不想我也搅不起。”
隔着玻璃门,我看到机场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催促周森的车离开了,周森也看到了。他的目光从没有离开我,却交代着许诺:“是开罚单还是拖走,随他们便,反正,我有大把的钱。毕心沁,你这是在明确拒绝我吗?”
我妈挣脱得越来越厉害,力大无穷似的,我几乎控制不住了。
庄盛光说不练:“不是……我说这是哪跟哪啊?不是……咱有话好好说啊,沁啊?”
我别无他法,只好给了周森明确的答案:“是。”
周森的眉头意外地蹙了一下,然而接下来便换作我更加意外。周森在众目睽睽之下放下了身段,对我无比谦卑:“如果我承认,用钱解决问题是我太自大了,如果我坚持,我并不是你认为的将感情当儿戏,你会不会改变主意?”
我妈在我的怀抱中停止了动作,静默着。我机械地搓着她的手臂,可她还是凉森森的。而我早已大汗涟涟了,连额角的头发都黏答答的,我顾不得庄盛,揽着她便走:“妈,明天我带您去欢乐谷好不好?这几天正好有滑稽表演,说是可逗了呢……”
我回过头,催促庄盛。
周森站在原地,还在等我的答案,像是等不到就会一直等下去,直到化作化石。我为了让他解脱,只好决绝地:“一样,我坚持我的答案。”
周森这次不再委曲求全,他迈开步伐,一下子就越过了我。在和我交错的那一刹那,他留给我一句话:“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许诺作为最合格的助理,尾随着周森,也将我视作了无物。机场的冷气像出了故障一样咆哮,先是刺骨的冷风,后是卷起漫天的风雪,让我的视野模糊一片。
等我再打起精神,庄盛正在我的鼻子尖前招魂似的:“沁?沁啊?该不会是我……打败了高帅富吧?我……你太叫我感动了。唉?沁!阿姨怎么自个儿走了啊?阿姨!”
我憋足力气推了一把庄盛:“快追上她,她……身体不好。”
庄盛倒是好使唤的,即刻追了上去:“阿姨?等会儿阿姨!不是……就您这飞毛腿的还身体不好呢?妈呀,妇女界的博尔特啊……”
我苦笑连连,也奋力追了上去。
庄盛不遗余力地演足了戏,末了却也没有福气吃香喝辣。动筷子之前,他被丁小娇一通电话招了走。我抢白他,说行啊,随传随到了。庄盛却说:“连人高帅富都不拿感情当儿戏,我也就别得瑟了。”
“拉倒,人朱晓芳用心良苦,你当然得洗心革面了。”我戳穿庄盛。
丁小娇倒也不是平白无故就敢传召庄盛的,她因公负伤了。连日来,丁小娇一人独挡了“合璧”的外宣工作,在某大型超市门口分发小广告。超市门口不乏无照商贩,其中一个卖冒牌久久鸭的和一个卖冒牌老北京布鞋的和丁小娇最为相熟。怪也怪我和庄盛,愈加的亲密无间将丁小娇刺激得内分泌失常,于是给那二人分别起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外号,一个叫“鸭”,一个叫“卖破鞋的”,几番玩笑开下来,那二人倒是怜香惜玉,可却互相叫骂了起来,愈演愈烈,导致城管执法人员不得不出面。场面大乱,无照商法四处逃窜,收入全无。
有明白人揪出丁小娇是红颜祸水,趁乱用超市的手推车偷袭了她的杨柳腰。她也算因祸得福,至少庄盛为此掉下了两滴感动的鳄鱼泪。
我将我妈的盘子里堆满了佳肴,喋喋不休:“妈,庄盛可是北京头一号司仪,他数二别人不敢数一的。还有‘合璧’,之前的老板是下血本扩大了店面,不过如今庄盛当了老板,他正考虑还是把店面削减了好,他的意思是节省开支加大媒体营销,您说呢?行不行得通?”
“我不懂这些。”我妈始终垂着头,好在今天的菜色还对她的胃口,她吃了不少。
我灌了一杯水,滋润疼痛的喉咙,撒娇道:“那感情的事儿您总归懂吧?姜可是老的辣,请不吝赐教。”
我妈稍作犹豫,还是夹了菜慢慢咀嚼着。
“妈,孔昊快订婚了。”我只好自说自话,“哎,真是世事无常呢,想当年,他随团出访,我受不了相思之苦,索性一个人到了云南,在中缅边境等他,边境那地方治安不敢恭维,我被人抢了个底儿掉,可一想到他就在不远处,就心安。访问结束后,他第一时间来和我会合,他说只有我能让他那么无组织无纪律。呵呵,那时候真的想白头偕老呢,结果……说散就散了呢。”
我将头倚在我妈的肩头:“可是妈,后面的会更好是不是?”
周森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可惜通通是背影,在雁栖湖垂钓时,他抛竿的姿态那样行云流水,在他工厂所处的小镇,他运筹帷幄,却又那样平易近人,那日在皇城根公园,他对我不再忍让,扬长而去的背影像巨大的黑洞般几乎吞噬了我。而今天,他不再依依不舍,他对我说,一切都会如我所愿。我突然就心急如焚了,怎么偏偏都是背影,想再见一面他的眉眼都见不到了似的。
我摇晃着我妈的手臂,却始终是在唱一出独角戏。她默默地吃着,是这人声鼎沸的广式酒楼中唯一沉默的一个。我伏在她的背后,痛痛快快地流了好一阵子的眼泪。
周森,忘记,忘记你才是我的光明大道
皇城根公园的婚礼,吸引了电视台的记者前来报道。游人围观,将一场喜庆的婚礼烘托到了普天同庆的高度。
状元服下的宁先生红光满面,而棕发碧眼的新娘在凤冠霞帔中则满眼皆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咋呼劲儿。宁先生的雄性性征极度膨胀,得意得就像是西方文明匍匐在了他这中国男人的长衫之下。
庄盛对这场婚礼的重视程度,不亚于他的“处男秀”,就连八名轿夫都是由他亲自挑选,个个底盘稳健,面如古人,抬轿的律动气势如虹。然而,我却让他的这种种周到化作了多此一举。宁先生翻了供:“长期合作一事,牵扯的部门太多,旅游局,文化部,环境保护部等等等等,恐怕短时间之内……”
这是周森的第一步。我说过,不要他帮我,不要他用钱来解决我的问题,他让我如了愿。
庄盛炸了毛,抓耳挠腮地检讨自己在哪个环节掉了链子。我只好上前给他更是给我自己打气:“还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