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有回应,江昊移开脚仔细看下去,江凡已经昏厥,口中徐徐吐着水泡,渐渐向潭底沉去。
江昊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打,才一会就气息奄奄。吁出一口气,江昊跃身潜入潭底,利落的分开水流,到来江凡面前。
江凡脸色苍白,摊开四肢紧闭双目,唯有发带随水而动。江昊心中不由一窒,连连拍打江凡面颊,见他没有丝毫反应,便把江凡夹到腋下,尤如冲天飞鹞一般,带着他冲水而出。
江昊脱下自己外袍包裹在江凡身上,落在水面上时稳稳将江凡抱在怀中。垫在江凡腿弯处的手臂明显感觉到肌肤冰冷。鬼仙体温本就低,只是江凡气若游丝,想到他刚才渐去渐远的际象,江昊手腕紧了紧力度,有些后悔刚才猛浪了,若是把江凡的魂魄直接打回地府,再领出来恐怕就难了。
江昊将江凡摊放在岩边的礁石上,手掌贴着他肚腹向上推移,江凡头部微微抬起后再重重落下,仍然紧闭着眼,口中也不见有水逆出。
江昊揉捏按摩,不见好转。干脆把江凡翻转过来,抬脚照他后背猛拍。
“噗”一口水自江凡口中喷出,江昊紧绷的脸微微放松,或倒拎起江凡双脚,或将他肚腹摔顶在石头边缘处,或膝盖压向江凡后背,好一番折腾,江凡吐了个翻江倒海,才回过魂来。
江凡混身脱力,趴在石上凄凄艾艾的看向江昊“你来了?”没责问他为什么踩自己,只这三个字,说得无限委屈。江昊含在鼻子里的那声冷哼,终究没有哼出来。
江凡的样子属实可怜,嘴角下垂眼边带着泪水,“你把袁九收了?”
江昊忽然心有不忍,双手抱臂,脸上表情别扭至极“没有,跑掉了。”
“噢。”江凡下巴垫在礁石上喘息,背影愈发脆弱。
“真是笨死了。”江昊低语,扶起江凡替他整理一下头发后,半抱在怀里“你好些了吗?”
江凡知道这个内弟虽然看不上他,似乎也不想要他活,却总是在自己命悬一线时及时出现,伸出相救。好些要说的话就都堵在嗓子处,咽了几咽终于咽将下去,什么都问不出来。江凡坐起身,微微躲开江昊的手臂,懒懒的裹紧身上的外袍,扯出个无奈的笑容“是,我本来就笨,不好意思拖累你了。”
江昊脸上讪讪的,想要说点别的话岔开,他向来不善言词,语言锋利直中别人要害,要他哄人,倒不好意思说出口啊。
两人彼此尴尬时,隐约有呜呜悲鸣声传来,好像是远处的洞萧又好像是深水中的梵音,又有如同濒死的老狗企求哀告,声音有气无力凄凄惨惨。江凡移了移屁股才发现,声音就来自身下,而他正压着袁九的衣袖。
江凡抓起那块被削掉的袖口,布下露出牛一茗。牛一茗虽然有袁九衣袖遮掩,但终究敌不过日光,被烘烤得浑身黑乎乎一片,分不清哪里是衣服哪里是本来面目,只露出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像两颗大葡萄一样嵌在变形的脸上。
本以为一时半刻便会魂消烟散,如今骤见阳光,更是被烤得呲呲做响,牛一茗感觉自己似乎从脚部开始就已经融化了。牛一茗张了张嘴,再也无力呼救。
“怎么是你?”江凡见他实在可怜,便将牛一茗压成片状收进里怀。江昊冷眼旁观眉头微皱,他对牛一茗这只鬼相当烦感“你救他做什么?这种东西,就应该直接灭掉,免得埋下祸端。”
江凡苦笑“生灵皆有定数,他该着有此劫,不过既有未了心事,我又是举手之劳,何必太斤斤计较呢?”
江昊不屑“烂好人,下次让他弄死你算了。”
“他也是个苦命人,和姐姐相依为命却遭遇劫难,命丧黄泉仍然不忘亲,好歹也是个重情义的。”
江昊深深看了江凡一眼,江凡没说出来的话他像有灵犀般完全体谅。江凡是觉得牛一茗像他们姐弟才另眼相看的,自以为牛一茗和他姐姐,就像自己同如意一样,手足相亲。
江昊的脊背挺得直直的,这两天离得家远了,两个人在一起,他是自己姐夫的事实不去想就有点模糊。其实江凡总会因为各式各样的事想起如意,念旧,不忘过去,这都是好事,偏偏他反驳不了,听起来却别扭非常。
“还有,他那股子倔劲,我觉得他特别像你。”见江昊看自己,江凡连忙改口“特别像你小时候。”
江昊似笑非笑“我倒觉得像你,脸被抓成那样。”
江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他是山穷水尽才对我施毒手,其实资质不错,若是施善教化,他日或许能皈以正途。”
江昊斜眼看他挤出个“屁。”字,懒得再同他讲,“既然有心管闲事,想必是休息够了,走吧!还要赶路呢!”
两个人相互掺扶着跳离礁石,“我们往哪边走?”江昊指向他们夜宿的森林,昨天夜里看到的景致,与鹤鸣山植物迥异的土产,无论哪里都透着邪门,他们也是在那里被袁九引到玉屏峰的。
潭边有棵参天古树,隐约有妖气。江昊与江凡离开潭边后,树干枝桠处显出袁福的身影,手里拿着壶自饮,冷冷哼了一声。
山石葱翠,溪水潺潺。江昊觉得背后犯冷,立刻调转头再去看时,叶繁叶茂挺拔青翠,随风微摆间烁烁其华,树叶间哪里还有袁福的身影?
17
17、树妖
江凡身心疲累行动便极其缓慢,江昊也不催促,任他慢慢前行,隔着一丈的位置吊在后面。
前面的身影裹在外袍里,愈发显得瘦弱单薄,江昊忽然喂了一声,江凡身形便小幅度颤抖了一下。
“江凡”
“嗯?”江凡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以前的事你还记不记得”
江凡定定的看着他的目光里面仿佛有什么,江昊快要捕捉到的一瞬那,那又圆又黑的眼仁里又归平淡,只映着江昊自己的影子。
良久,江凡轻不可闻的叹息,像在回答他的问题又似乎在喃喃自语“记得什么时候的事?”
“成仙之前的事。”
“你不记得了?”
江昊摇摇头“也不是完全i不记得。”“偶尔会有支离破碎的片断。”
江凡脸上难得的严肃,似暴雨后被激打的树叶摇摇曳曳,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倒,江昊不由自由的伸手来掺,示意他坐到一旁的树根上。江凡抖了抖衣袍向后退一步,借此闪过江昊的掺扶,腰杆挺得笔直“以前不从见你问过,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
江昊皱眉,以前曾听说成仙需入洗仙池的事,自以为洗却前尘往事,记不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后来知道那是数度轮回仍放不下心结,无法自行渡炼,阎王恩赐后才走的捷径,心里便微有小恙。
江昊自视甚高,自以为凭他的资质,不说出类拔萃也是高人一等的。而洗仙池,譬如地府冥主们就从来不去,周围的散仙还有许多鬼仙们也不进洗仙池,甚至在攀谈时都记得自己是如何成仙受谁点化,师承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