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知书看过诈尸,是在他还尚未脱离师父自立门户前碰到的,有时上了尸身的妖怪还不小,操着尸体飞天遁地的,有时尸体本身的怨气作祟导致了尸变,鲜血色的眼睛和力大无穷的蛮劲,一跳就是七八丈高的,抓什麽啃什麽,好几次吓得年幼的杜知书屁滚尿流,躲在师父身後孬得到底师父是用什麽手法收服这些妖魔鬼怪自然他也是没有学到……
吼了半天,那把破剑在那比划了半天,也不见地上林百川的尸体有任何动静。正当杜知书还在犹疑着到底要往前去探个究竟还是乾脆弃守逃之夭夭时,一滴凉凉冷冷的水滴,这一次是直接打在他的鼻尖。
「……他娘的……」抬起头,夜空里的月亮不见了,原本缀满黑色天皮的星点也都不见了,乌云盖住了一切光源,雨水一点,两点……打在他杜大天师的脸上。
这几个月明明是旱季,怎麽说下雨就下雨!?
平日他们赶尸人还会给客户准备个斗笠什麽的除了遮遮死人脸以免吓到路人外,还可以档档雨水和夜露。而像是他师父和师兄那种等级的赶尸人就更不需要这麽费功夫了,他看过师父使用下了防水咒的符纸,就算刮着台风在暴雨中行路都能完好无缺。而他师兄杜若水更是青出於蓝胜於蓝,连符纸都不需要了,那一手高超的封魂咒,用他那白白细细的手指在尸体上一指一画,效果远远比杜知书贴上一打的符纸还来得妥贴。
要知道,这些客户的尸体之所以能够让他们操控能够维持长时间不腐败,就靠着封存在尸体内那剩馀未散的魂魄来撑着。死亡的时间越久,所残存的魂魄越少,操控性也就越弱,那样的尸体赶起来不但耗力,而且不新鲜……反之,刚死的人魂魄还来不及消散,若能及时用符纸或封魂咒将之困在尸体内,若再加上道行高一点的赶尸人来操弄,那尸体灵活的举止动作,看起来和活人也不过就差那麽一口气而已。
而他杜知书,防水咒完全不行,封魂咒也使得半调子,粗心随便又懒散的他自然也不可能体贴什麽路人的感受,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把尸体淋湿了倒是无妨,反正人都死了,湿的乾的有什麽差别!只是符纸湿了烂了还得了?都赶了这麽大半月的路了,时间花下去了,力气花下去了,银子还没拿到,这三位老大千万别给他就这麽魂飞魄散腐烂在这半途中啊!
他赶紧催了行咒,让三具尸体加快速度往前走,只是速度一快,三具尸体之间的距离很快地就拉开了,前面那位脚长的百川兄走起山路来健步如飞的,而後面的瘸子兄和老爹,在杜知书又是推又是拉的情况下,不但速度没有跟上,还离得越来越远……雨水还没降下来,杜知书已经整个人已经被汗水泡得湿淋淋的如落汤鸡……他喘着大气抹了抹脸抬头一看,百川兄不知啥时已经走出了他的视野范围!!
「我操!」走走走这麽没头没脑的走下去要走失了他去哪找?走到山崖下直接摔得尸骨无存真是皆大欢喜啊!走得慢也恼,走得太快也大大不妙!连忙丢下龟速二尸组,拔腿追了上去,好不容易远远地看见了林百川的背影,他大声吼着「停下来」的指令,可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杜大道长中气不足声音传不了这麽远,眼见着林百川在前头继续快步地走着,而累得像头狗的杜知书只好手脚并用又爬又走地终於是追上了,气急败坏的他一把抓住了林百川的手腕将他整个身子给拖住叫了声「给你老子停下来」,然後像只恶犬般扑了上去没头没脑地又是一顿暴打……
「你腿长得意啊!老子就是腿短!你爽了吧!跑给老子追,你好大的胆子啊不要命了啊!长得好看有什麽了不起啊……」
一拳拳揍在那僵硬的胸膛上,揍没几下手酸了,改用脚踢,可一踢没准好力道,重踢之下竟把林百川踢往山路旁的坡谷滚落下去……
「啊啊!」杜知书赶紧飞身往前一捞,千钧一发抓住了尸体的胳膊,也不管自己趴在泥地上屁股往上抬的姿势难看,一点一点使劲将挂在坡边的尸体给扯了上来,然後紧紧抱着林百川的上半身,连翻带滚爬回山路上,凉冷的尸体和热呼呼的人体,纠缠紧贴在一块,沾得满身满发皆是泥土和树叶,乍看之下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要不是喘着气的只有一个,蹦跳着的心脏也只有一个,那缠绵暧昧的麻花姿态简直像是在山路上激情野合那般……
「……」踢开了搂在怀中的尸体,不过这次他可谨慎没敢踢得太用力以免又把尸体给踢飞下去……杜知书突然觉得一整个没劲。
发火也是自己一个,焦急也是自己一个,说话的是自己,听的也是自己……
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在唱着独角戏。
这份孤寂,这身的狼狈,和谁分享来着?有没有谁可以听听他诉苦??
那个人……那个人也是这般的心情吗?
像是认命了般地,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来,顺手也把一旁的林百川给扯了起来,收起了那些自怜自艾的心情,当个与尸为伍的赶尸人,哪有那麽多的闲情在感慨自己的孤单?当个又丑又不上道的师弟,连自己的人生都过得黯淡不济,又有什麽资格去关心他那早就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师兄?
什麽都别去想,才是最轻松的。
杜知书四处张望了一下,找到了一棵看起来已经枯死很久的巨树,树干的中间是空心的,虽然狭窄但用堆叠的情况下勉强应该是能够塞进三具尸体。他拉着林百川走向了那棵树,空穴中有腐败潮湿的臭味,里头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什麽奇怪生物……杜知书才不管那麽多,将林百川面朝内粗鲁地像是在塞什麽垃圾那样一把将他挤入了树干中,顺手将那露在外头的修长四肢也塞了进去。
反正,尸体又不是人,要抱怨的话就等入土了以後上老天那去抱怨没事干麻下这场雨,或者抱怨没事干麻让他们死在异乡吧,不关我杜知书的事。
而且,他也从来就不认为尸体是会思考的有感觉的。
没错,人的思绪人的五感人的一切,早在他断气的那一霎那,就和他的生命一样,再不复存在了!
要不是这样的话,那当人和当尸,有什麽差别?
安顿好了这只,杜知书没忘记他还有一老一瘸要处理……
追多远的路来,就得走多远的路回去……等他再度累得像头狗终於赶回了龟速二尸组那时,眼前的景象却看得他脸色发青……
瘸子扑着老爹,两个人呈半趴半跪姿,一上一下叠在山路中间挣扎挺进着,其中,老爹的裤子还被褪了大半滑至膝盖处,露出了一个乾巴巴的老屁股在那开阖摆动着……
看这景象,估计推测是老爹走得慢,而走在他後方的瘸子不慎摔倒,一并把前方的老爹也扑倒在地,还不小心勾到了他的裤子……两具尸体没有接收到停止的指令,但僵硬不灵活的尸身又爬不起来,也就只能这麽交叠匍伏着继续往前爬,远远看来也是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营造出了这麽一副天怒人怨的淫秽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