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少作出这般小女儿娇态来,往日里不管是颦是笑,赵明闻都是沉静自若,这般难免叫人心中生了隔阂,如今这样一表现,于纯钧到亲近了她许多。
于贺便叫赵明闻坐下了,赵明闻注意到了于纯钧手里的琵琶,便先问道:“阿姊在教福儿吗?何不让我也听一听。”
于贺先看了一眼纯钧,方才笑着推却道:“她才刚学,连调都出不来呢,我也只不过教她些东西打时间罢了。公主在京中时想来也听过不少大家之曲,我这样班门弄斧,到真是贻笑大方了。”
赵明闻先饮了一口茶,接着便说道:“阿姊却又哪里知道我呢,从前我是同兄长野惯了的,整日里只知道疯玩,祖母嫌我吵人,不愿带我,我偏又爱躲懒,这可好了,该听的是一点也没听到。”
这话说得三人都笑了起来,于贺沉吟片刻,又望望两人,便只好接了过来。
于贺的手相较于这把琵琶来说是不大相称的,它显得格外苍老和伤痕累累,茧子厚厚地盘附在手上,十指也有不少疮面,有的颜色已经深沉到了紫黑色,皲裂也伴随在一旁。这是劳作带给于贺的烙印,去除不掉的烙印,她有些瑟缩着,不愿伸出手来。
琵琶声响了,于贺回想着旧时的乐声,艰涩地弹奏着,试图找回那些已经被逐渐遗忘的记忆。
她弹的的确很好,即使十数年不曾动过,即使不怎么连贯,却依旧没法挡住其中的灵动。
然而到底已经过了十余年了,哪怕奏起的是自己曾经最爱的曲子,每一个音里却都透出悲痛,这是于贺心音的写照,她无法阻挡这样的倾泻。
于贺停下了,她先闭起了眼睛,眼泪于是消失了,旋即她转向了赵明闻,几乎算得上尖刻地诘问道:“那么,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吗,公主?”她仍然坚持用着这个称呼。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我?”她没有半分掩饰就问了出来。
“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大的价值,能够让你心甘情愿地帮我到如此地步。”
她这样说道,一面紧紧盯着赵明闻:“告诉我,为什么?”
第3o章
于贺本就生的聪慧,于通远和广铭俱为一时名士,又都以文思敏捷而著名,生下的女儿自然也不庸碌,何况又遭逢了如此大变。
屈辱困窘地在塞外苟存那么些年,她自然是不会相信有人愿意冒着如此大的危险去帮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仅仅是为着一句仰慕,一段数十年前父辈的交情。
赵明闻笑了,她也没有想过于贺会相信她的话,本以为于贺会装傻充愣地装作不知道,却不想其却抢先挑破了这层纸。虽说这举动瞧着有些莽撞,却到底叫自己落到了被动的地步,好在她早已预料到了今日景况,也备好了说辞,却也并不慌张。
摆在一旁的小炉上烧着水,此刻已经第二次煮沸了,赵明闻便取了帕子垫住把手,把小锅扶正了,又用瓢从中舀了一瓢水,移到木几上放好了。水中已经撒上了盐,赵明闻先取了一点尝了尝咸淡,见其正好,便用竹筷在锅的中心处反复搅动着。
茶叶先前时已经用火烘烤过碾碎了,盛在纸袋里,如细米般粒粒分明,赵明闻便启了口,往其中一道,手上动作不停,茶末便顺着搅动出的漩涡沉了下去。又等了一会,等到茶水再次沸腾,赵明闻便停了手,又取过先时的那瓢水,往里面慢慢倾倒了。这时赵明闻取过了三个茶碗,往里面分别倒了一半,堆积的泡沫也跟着倾了进去,茶色微青,茶的香气便显了出来。
赵明闻把两碗茶分往于家母女方向一推,自己先捧了一碗,慢慢尝了一口,叹道:“果然好茶,难怪如此难得呢?”
她又转向于贺:“阿姊也尝尝,这是从京中带来的,难得今日得了空,咱们也偷个闲。”
于贺也尝了一口,问道:“味道很厚重,气味倒不是很显得出,入口却很甘醇润泽,想来是井?”
赵明闻欣然道:“是龙井。”
于纯钧对此并不敢兴,她也不大喜欢这茶的味道,尝了一口便放下了,只侧着头听两人说话。
赵明闻叹了口气,她先望了望于贺,瞧见于贺也望着自己,便也不再作拖延,只向于贺道:“阿姊问吧,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于贺也没刁难她,她的手摩挲着茶碗的碗壁,垂眸沉思着,慢慢地说道道:“明闻,你总得给我一句明白话,我身上没有那么多你能利用的东西。如果仅仅是为了除掉一个李之同,我从不觉得你要如此大费周章,即使他身后站着别人,可既然到了草原,如何做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
赵明闻不由侧目:“上头可还有一位义安公主。”
于贺打断了赵明闻的话:“可你也是义成公主。”
她接着说道:“义安公主依仗的是国朝天威,但这天威还是打出来的,一旦两方易位,她也就受不了多少宽待了。赵家在北地那么些年,积下的威望是无可比拟的,魏人是又敬又怕。你既和了魏,世叔不是那等卖女求荣的人,想来赵家已不大好了,但到底民望还在,那些旧将也还在,到底还是念着你的,你在草原,却比她处境更好些,她哪里压得住你。”
赵明闻先唤道:“阿姊。”
她继而又道:“这便是为什么了。”
于贺坐正了,听赵明闻继续讲道:“阿姊在魏国恐怕不知,我……我阿耶二叔和兄长,在此前一战中,已经战死了。裹尸而还,灵柩已经回到了老家,只是仍没有下葬。阿翁前不久也接了诏令,坐镇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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