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楼里采光不好,从进来后就再也看不到一丝阳光了。季笙自从剪掉寄生草后,对阳光的需求就没那么强烈了。所以她虽然现在心情不怎么美好,但并没有强烈到让她坐立不安的程度。宋阳打开门,实验室有一个教室那么大,但只有几个通风口,没有窗户,而且屋里很挤。靠墙是两排柜子,透过陈旧发昏的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摆着的瓶瓶罐罐。“多数都是农药。”宋阳把四个灯全打开,屋里一下子亮多了。屋子正中央是四张大长桌,分别放着各种烧杯,架子,试验器皿等。东西放得很满也很乱。“这里没什么人来,也没人管,我教授跟我说想做试验就到这边来,方便,我想用仪器时才会去新楼。”宋阳就像把山洞中的宝藏、秘密基地展示给季笙看,他轻快的抛着钥匙问,“你想看什么细胞?这里标本还挺多的。”季笙从书包里取出一个除草剂的瓶子,“我泡在这里头了,要先把它倒出来。”宋阳看着崭新的除草剂,有些僵硬的问:“……这里头装的是水吧?”“是除草剂啊。”季笙特意把标签给他看。宋阳难得说了句吐槽的话(他一般不随便吐槽女生,怕不好收场):“你是生怕它不死啊!”他晃晃除草剂,这还怎么看细胞?宋阳神情古怪的问季笙:“你是想看被除草剂杀死的植物细胞是什么样的吗?”真是奇特的兴趣。不过他还是照约定要让季笙看植物细胞,所以他先问她这瓶除草剂还要不要,知道不要后就直接拿个纱布蒙个纱网在废液桶下面接着,把一瓶除草剂都倒了。最后纱网接处一个米粒般半透明的东西。季笙在看到它的一瞬间脸色就变了:它就跟放到除草剂里之前一样!“这是你从什么东西上切下来的?”宋阳凑近看。季笙拦住他说:“不要用手,最好用一次性的镊子,戴手套。”屋里的气氛不知从何时起变严肃了,宋阳照季笙说的全副武装,先对这个东西进行冲洗,冲掉它上面的除草剂后再进行取样。等宋阳从显微镜前抬起头来时,似乎一时也找不到语言功能了,他迟疑的说:“……这东西,好像活性还不错。”确切的说,细胞似乎仍然饱含水分,丝毫没有萎缩。——完全不像在除草剂里泡过的。“你泡了几天?”他问。“五天。”季笙说,“周二上午十一点泡进去的。”两人一块看着培养皿中剩下的部分。“我能……能给我吗?我想留着研究研究。”宋阳在看了这东西一分钟后,开始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小小的冲击。当然,这也可能是一个大发现。季笙更想把它烧了。她不想把它留到别人手里,特别是在发现除草剂居然对它无效的时候。她摇头:“不,我要烧了它。”“好吧。”宋阳意外的没坚持。他点烧一盏酒精灯,用一柄废旧的长镊子把它给烧光了,连玻片都被他拿来烤了烤。等他们从实验楼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太阳已经偏西。比起进来的时候,出去时,宋阳一直没说话。季笙也没开口。他推着车把她送到门口的公交站前。宋阳多问了一句:“你怎么回去?”来时的那条路此时洒满落日余辉。季笙望着路说:“我想走一走。”宋阳调转车头,拍着车后座说:“走吧,我送你。”她坐上车后座,他送她回g大,一路无言。到了g大校门口,门口有很多的学生。宋阳这个外校的站在这里太显眼了,他停下来一脚撑地,回头问:“你能跟我说说,你是在哪儿找到这株植物的吗?”想了一路,宋阳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另外季笙的反应也让他忘不掉。他总觉得这一切是有联系的。季笙也想明白了,只靠她自己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这株寄生草给搞清楚的。就算她现在转头去读农大也不可能。所以,她需要人帮忙,只要这个人可信就行。——而且,她也不需要全部告诉他。她的手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带你去吧。”她说。最后的两瓣芽在她手上,她现在只能带他去看那株苗自从那天后,季笙再也没有走过那条林荫路。这次有宋阳壮胆,她一时冲动答应了要带他去。当越来越近后,她开始觉得不好了。——为什么自行车也这么快?不科学!事实上就是这么快,他们不到一分钟就到了那条林荫路。这个季节这个时间,根本不会有人走这条路,所以整条路都被他俩承包了。天暗下来了,林荫路上更加昏暗,树枝间的路灯淡淡的光,照亮那一小片地方。“就是这里。”季笙拍拍宋阳的腰让他停下,从这里他们要走着过去了。季笙带路,宋阳推着车跟在她身后。脚下的落叶依旧发出咔咔的脆响,林间的风也和当时一样,冰冷、清香。季笙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棵树。而宋阳在看到树的那一刻就觉得眼熟,他掏出手机,发现这正是季笙发给他的那张照片中的树——虽然只有树根部的照片,但他是专业的(挺胸!)。树根处都是落叶,宋阳顺手捡了根枯树枝把落叶拨开,结果树根处空空如也。“你拍的那个苗呢?”宋阳把手机伸到季笙面前。季笙镇定的说:“我当时想它在外面肯定会冻死,就想把它给拿回去栽,不过后来不知道扔到哪儿了,我才想找个同样品种的种。”这也算解释了为什么季笙一直追问他关于那颗苗是什么植物。——不过,宋阳一听就觉得这是她临时编出来的。听起来很合理,但是假的。男人也有直觉,他觉得她现在是说谎。这让宋阳抬头看季笙,突然发现她好像变了很多。可能这段时间他都搞错了,她不是在追求他,也不是喜欢他。她的表情木然,眼神古井无波。他印象中的季笙一直是那个眼神发亮,围着他转的小妹纸。宋阳发现这个后就觉得尴尬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自作多情。两人接下来都没说话。时间已经太晚了,宋阳掏出钥匙圈在周围几棵树上做了标记。他现在什么都没带,不可能现在就取标本,只能明天带齐东西再来。在专业课上,他还是有一定的积极性的。这也是老教授总会多照顾他几分的原因。对于季笙今天拿到实验室的那截不知是什么植物的梗茎,他有很大的兴趣。他用车把季笙送到女生寝前面的路口。季笙:“我送你出去吧,你不认识路,别迷路了。”别小看g大,它占地广大到一般人进来十有八九会迷路。学校学生都常常给校外人士指路,指点他们怎么才能找到学校大门。宋阳也就跟老教授来过一次,进出都有g大学生跟着(就是季笙),不过这次直进直出,他对自己记性还是有信心的。更何况一旦发现季笙不如他想像的喜欢他,他(很有可能)是自作多情,他就特别不想麻烦她,所以他摇头说,“不用,就一条路进来的,我能找到路出去。”季笙于是从善如流的跟宋阳挥手做别,目送他帅气阳光的骑着车滑出视线外,然后她立刻调头跑回刚才那条林荫路!——刚才有个感觉十分不对!她需要确认下!现在已经是冬天的下午五点钟了,此时的林荫路就跟天黑了没两样。一般小姑娘是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往这条路走的,季笙刚入校时就被老师、班主任、开大会时的校长、辅导员等多方再三提醒:校区广大,不要孤人一身到没人的地方去,免得发生意外。但此时季笙并不担心,因为从她再次再次踏上林荫路的第一块石阶起,就感觉到好像这片树林里的树都在向她微笑。——快进来,这里是你的家——我们是你的朋友被热情迎接的季笙不得不离开石砖路了,树林里所有的树都在招呼她:快过来,快来。季笙盛情难却,慢慢的走到树林里。树林里的每一棵树都像认识她,而跟她最亲密的却是那一棵。季笙走到那棵树前,它就像个年轻的大哥哥,整棵树的心灵都向她敞开。——欢迎你来——你喜欢这里吗——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喜欢你——你跟我们是一家人树不会说话,它们也没有语言。但季笙仍然能理解它的意思。就像表情和手势是世界通用的语言一样。季笙不由自主的靠着这棵树坐下,这里让她感觉安心,让她很想坐下来休息一下。每天太阳落山后都是季笙心情最低落的时候。她不可抑制的会想起寄生草,会恐惧。但当她身处在这片树林中时,负面情绪全都消失了。而且不像在阳光下,她会懒洋洋的,此时她能保持清醒。她甚至还能想着下一步怎么利用剩下的两瓣芽。——似乎树木虽然可以消除她的负面情绪,却不会过多的影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