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推开石门:“这是当年长姊居所。”
入门数十层玉阶一步步往上盘旋,登到顶处豁然开朗,正是一间大冰屋,冰壁上掏空出格架,放着些丹丸玉瓶,明灯挂壁宝树居角,顶垂金莲窗悬璎珞,屋里冰光幻彩晶莹生辉,明明是琼玉洞府仙灵窟宅,却透着种无法形容的冷清死寂。
凤双越将那枝梅花插到妆台上的晶瓶中,妆台散落着一把玉梳数支簪环,仿佛主人晨妆已罢,还未来得及收起一般。
凤双越一件件收入妆屉,擦了擦本就一尘不染的宝镜,又将玉梳等物取出一一照散乱的原样放置在外。
季复生立在一旁默默看着,见他神态举止大异往常,已然隐约知晓,凤双越夺得金乌封印后,立即便去过灵山,想起孔雀曾言,能救则救,不能救则杀,心中登时一沉,只盼着他还未来得及动手,宁可自己手刃孔雀,也不愿他担这杀姊之罪,一时急道:“我去!”
凤双越静静凝望他良久,眼神中的彻骨孤寒终是转了暖意,再开口时,声音却似压抑了许久的恸哭,沙哑干燥如同大漠风沙:“复生……我已杀了长姊,穿透她背腹的七宝琉璃树被我烧成灰烬,优钵花丛满布孔雀毒血,闯入者必为她陪葬!”
“孔雀魂魄呢?她能不能转世重生?”
“金乌封印之下,本该魂魄俱灭。”凤双越将瓶中梅花扶了一扶,低声道:“不过长姊上古妖神,残留有一魂一魄随风散去,不知所踪……”
踱开几步,从冰屋悬窗往外看了一看,见梅林一侧清泉奔流,溅出一颗颗雪亮的水珠,落到泉边霓裳草上,又一颗颗滚入草底。
霓裳草叶如纤长一道水痕,五光灿灿,被泉水一洗,愈发繁盛,簇簇拥拥更显出了几分喜笑颜开的意思,不由得自语道:“那魂魄应是回来了罢。”
季复生点头,指了指那些霓裳草:“孔雀一灵不灭那便处处都在,这草光彩如笑,想是她见到你回来高兴的缘故。”
他极少安慰人,明知孔雀散去的一魂一魄只不过是无知无识如一颗尘埃浮在时空中而已,凤双越失亲的痛楚却触动心绪。
碰了碰颈中吊坠,十年的父子情分,自己已是永不能忘记那个说不上慈爱的父亲,更何况凤双越失去的是相伴数千年的孔雀?第一次见凤双越如此悲伤几乎是脆弱无助的神色,心里枝枝蔓蔓的似爬满了带刺的藤。
时间再无限再恒远,爱一个人,永远的记得一个人,却是连时间也无法磨灭。
凤双越携起他的手:“走罢。”
季复生怔了怔,想起一事,忙问道:“你潜入灵山,如来竟没有收你?”
凤双越眉峰如山,神色淡然中暗藏几分兵戈之气:“他何尝不想收我?只不过我手中掌有金乌封印,拼尽大鹏之血为引,想必能解开九只金乌的禁锢,到时金乌再现,莫说人间,六界只怕从此都永无宁日,便是如来也担不起这等翻天覆地的大罪孽,再说雷音寺中八菩萨四金刚,五百罗汉三千揭谛,难道都是好弹压的么?”
“我奈何不了他,他对我亦有几分顾忌,所以大家按兵不动罢。他起誓只要我不造杀孽,便任我逍遥。只不过彼此心知肚明,他于我有孔雀之仇,我于他有闯山之恨,便是休了一万年的刀兵,总有一日还会不死不休。”
凤双越静默片刻,想到前路步步荆棘,掩不住眉宇间些许郁色:“只不过我若一击不中,那便是万劫不复,你……”
季复生打断,不屑道:“万劫不复也没什么稀罕的,我额头上还有天诛妖印,说不准谁先遭劫。”
凤双越失笑道:“此言不吉。”
神情却没有一丝不悦,反而极是轻松自在,连方才那一抹郁色都冰消雪融。
季复生静静道:“吉不吉,只在自己掌握,不在言语。”
凤双越微笑,妖族真正的王,怎会祸福由天?怎会任由神佛摆布?
离了孔雀所居,两人说着话,一路绕过梅林,再过一道冰壑,几处山壁,直往山后而去。
眼看走上高崖峭壁,白虹横空,而前方再无道路,云絮一团团凉凉钻入领口,季复生忍不住问:“去哪里?”
凤双越含笑不答,拉着他直奔崖边,峭壁奇险处伸出一支形似犄角的巨石,累累悬空,两人踏足其上,只觉风在袖底,飘飘欲飞,而眼前亦是豁然一亮,只见前方是一望无际的云端天穹,下面却是雪浪惊涛,竟是一片汪洋海水。
凤双越拉着季复生纵身跃下,在崖壁半空中,有石门紧闭,石门上也悬着一块晶玉匾,上书四个金字:鸣动八风。
字体不露锋芒,却说不出的从容恢弘。
凤双越凌风而立,伸手轻轻一推,石门洞开:“这便是我的住处了,只在海天之间,如何?”
季复生不谙风情道:“不如何。你要是睡迷糊了,一脚踏下去那才有趣。”
洞中不似孔雀所居般开阔一览无余,而是从洞顶垂下百十来跟莹润的钟乳石,聚成屏风,错落隔出空间,格局别致适意,室内陈设半隐半现,令人一见便生寻幽探访之心。
凤双越悠然道:“待天诛破解,咱们就常居在此,喜欢不喜欢?”
说话间两人走到最里处,洞顶只悬着一颗斗大晶珠,光辉明亮而柔和,但见各式器物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品,雍容华贵而不失雅趣天然,搭配摆放只感丰若有余,丝毫不觉拥挤堆砌,看来凤双越妖中贵族之誉,倒真是名副其实。
尤其一张透水白独山玉的大床,用整块白玉雕成,质地柔润细密凝重深厚,床头保留原玉隆起断开的一块,顺着蛇腹裂鸟足断的纹路,镂刻出一幅精微之极的山河地理图,床围则用三层透雕,勾线琢出百鸟图腾,求意不求形,求形不求工,乍一眼看去,整张床活活的生气,似乎振翅抖羽便能飞去一般。
凤双越展衣轻拂,斜倚在床头,笑道:“坐过来。”
冰光幻彩下他尊贵完美的一张脸有种随意慵懒的奇异魅惑,足以使得任何人飞蛾扑火,季复生却很冷静的警惕着:“你笑得很像色狼。”
凤双越嘴角弧度愈发深了些,诚恳的解释:“你一定是看错了,要不走近些再看看?”
说着扯松衣领,露出颈下胸口的大片肌肤,坚实而极富弹性,仿佛一匹流淌着淡淡光辉的绸缎,线条更是流畅有力,美不胜收。
季复生心道这男人没救了,色诱这样的损招儿都使得出来,脸皮想必是定然不要了。
再一看透水莹白的玉床,床上有妖王如斯之诱,尚且青涩的身体却自然而然忆起了相拥时那无可挑剔的触感温度,激情时食髓知味的契合晕眩。
心里怦怦乱跳,四肢百骸一把文火慢慢烧着,层层叠加点点累积的欲望逐渐喧嚣难耐,再忍不住,大步走上前,一言不发将凤双越压制在身下。
凤双越毫不反抗,眼神湿润润的深邃闪烁着,忍笑轻叹道:“我又不会躲开,何必这般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