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西奧沒有說話。
他想起了上一次體檢時,軍醫給出的檢查報告。
按照軍醫的說法,由於愈發劇烈的精神暴動,如今阿勒西奧的壽命已經只剩下不到一年。軍醫是他的老朋友了,當時還忍不住嘆息,問他,為了這麼個損蟲不利己的目標,值得嗎?
阿勒西奧當時只是笑,也沒說值或不值。
和那些生來便站在權利巔峰的高等雌蟲不同,阿勒西奧的雌父僅僅只有B級,也只是一位B級閣下的雌奴,擁有這樣平凡出身的阿勒西奧,起初當然也只有B級。
只因他天生聰慧,運氣也不錯,雌父從小就注重對他的各項培養,這才讓他在成年禮後,順理成章地進入了a級。
後來則是因為這份聰穎與戰術素養,和他在戰場上那股不要命似的瘋勁,讓他得到了維派軍官的賞識。
長達五十年的基層征戰讓他得到了無數低等軍雌的信服與認可,又有維派有意栽培,最終阿勒西奧憑藉著赫赫戰功,在一次瀕死中突破了自身極限,意外晉升s級後,被推到了帝國元帥的王座。
而他掌控軍部,也有五十年了。
阿勒西奧自知不是什麼好蟲,但在其位謀其職,他如今既是維派的領軍蟲物,當然有義務為推他上位的低等軍雌們謀取利益,在這個等級森嚴,冰冷傾軋、弱肉強食的帝國,為視他若神明的低等軍雌,殺出一條生路。
阿勒西奧並不畏懼死亡——
從五十年前,議院對他與高等雄蟲嚴防死守開始,他就做好了因精神海迸散而死的心理準備。
他的一生已經足夠精彩,如今回過往,也沒有半分悔意。
非要說的話,阿勒西奧更擔心在他死後,他苦心經營的一切毀於一旦,多年來瘋狂追隨他的軍雌們淪為貴族們手下的棋子,低等軍雌通往上層階級的通道,再一次被徹底封鎖砍斷。
阿勒西奧知道,唐酒說的都是真的。
塔里克心生異心是真的,暗地裡勾結霍華德,多半也是真的。
但——
他笑了笑:「那你呢?」
唐酒:「……什麼?」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弗萊明才是保守派的老大吧?要不要猜猜看,霍華德要是和塔里克聯手收攏軍部,曾經的萬年老二霍華德,會怎麼對待一度壓在他們頭上的弗萊明?」
不過幾句話,一個轉念,年長的軍雌便窺一斑而知全豹,輕易看出了雄蟲刻意隱瞞的、避而不提的另一重真相。
他很輕地笑了一聲,慢條斯理地重開口。
「我想想啊。」
「霍華德會順勢披著維派的皮囊,打著繼承我遺願的名號,將矛頭指向我的宿敵——也就是你的雌父。塔里克雖說和霍華德分配不均,但在這方面應該會和他很有共同語言,他們會暫時放下彼此的矛盾,率先吞掉弗萊明,將上議院隻手遮天的大貴族踢出局。」
「你和你的雄父是雄蟲,或許不會怎麼樣,最多生活品質下降,日常消費降級。但你的雌父維斯卡斯·弗萊明,還有你的雌蟲兄弟們……」
阿勒西奧語氣平靜:「會死。」
唐酒:!
小雄蟲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唐酒沒有想到,他只提了一嘴塔里克勾結霍華德的事,阿勒西奧就以此為基礎,推斷出了他不曾提及的,原作中的全部未來,甚至以此為籌碼,反過來壓倒了他,重在談判中占據了上風。
想起原作中雌父和哥哥們的結局,小雄蟲本能地紅了眼角,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覺地握拳,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阿勒西奧本來是準備繼續往下說的。
談判嘛,當然講究一個趁勝追擊,尤其是在對方情緒不穩、露出破綻的時候,恰恰是謀取利益的最佳時機。
然而當阿勒西奧的目光落在小雄蟲微紅的眼角上時,到底還是心軟了。
算了。
對方再如何狡黠精明,也只是一朵在親蟲千嬌萬寵、小心呵護下長大的小玫瑰,他跟他說這種無聊又骯髒的政治幹什麼?
唉。
阿勒西奧嘆口氣,主動做出了讓步:「說回你的來意吧,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你又能帶給我什麼?」
小玫瑰耷拉著花瓣,還是不說話。
漂亮的藍瞳卻氤氳起一片淡淡的水霧,眼看著就要把眼瞼濡濕了。
完蛋!
他不會是要把小雄蟲弄哭了吧?
阿勒西奧心中咯噔一下,一時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整隻蟲如臨大敵,偏偏這個「敵蟲」並不是他以往在談判桌上爭鋒相對的貴族雌蟲,而是真正挨不得碰不得的嬌貴雄蟲。念及此,軍雌向來遊刃有餘的臉上罕見地顯露出幾分弱氣,只能是放軟了聲音,好生哄道:
「好啦,都是我不對,都賴我不好,我不該說那些話的,你…你別哭啊。」
第16章離譜中透著合理
阿勒西奧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嘆氣。
失策了。
他沒事幹嘛用平常和敵對雌蟲談判的語氣和雄蟲說話啊?這下好了,這先天氣勢上就短了一頭,也不知道他得怎麼哄,這小祖宗才肯收起眼淚,好好跟他說話。
阿勒西奧是真拿唐酒沒轍。
雄蟲歷來珍貴,且端的是高高在上,阿勒西奧也不是沒有接觸過高等雄蟲,但他們幾乎總是表現得傲慢又矜貴,哪有像唐酒這樣,說示弱就示弱,說哭眼淚就直接掉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