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沁:“那两口箱子里,装的都是薛容旧年所用之物,其中多为书籍,两箱书籍,就地处理了就是,为何还要千里迢迢从齐国运到南方?”云拂衣:“你问我,我又问谁去?”慕容沁:“你们自上路以来,屡屡遭遇暗算劫持,难道那些人都是冲着薛容的两箱旧书而来?”云拂衣:“兴许有人以为薛少师在世时敛财无数,也以为那两口箱子里装的都是金银财宝罢,殊不知薛少师两袖清风,连余财都没留下多少。”慕容沁冷冷道:“薛容的遗物中,有一册《沧海拾遗》,还请云副帮主交出来。”云拂衣:“书都在那两口箱子里,里面有便是有,无便是无,箱子都已经任凭处置了,你还要我交什么?”慕容沁望向慕容迅二人,慕容迅道:“侄儿都找过了,并没有一册叫《沧海拾遗》的。”半空传来咯咯一笑:“慕容家主真是好耐性,圈子这样兜下去,只怕云副帮主定要装傻到底了,你还不如直接说,那册《沧海拾遗》只是封皮,内里藏的则是《朱阳策》的妄意卷,让她把《朱阳策》残卷直接交出来呢!”难道四周还藏了别人?!胡言胡语两兄弟面露惊疑,赶紧举头四望,却只能看见枝桠森森,庙宇无言,哪里有半个人影?然而下一刻,他们就瞧见廊柱后面多了个身影。这些人的对话,刚刚陈恭忍着疼痛留心听了半天,发现自己一句都没听懂,原本想要加入六合帮的雄心壮志早已荡然无存,他被整治了一顿,痛得浑身冒汗,此时疼痛稍解,才有余力抬起头去看那个人影,不看还好,这一看就吓了一跳。月色之下,光着脑门,身着僧衣,分明是出云寺里的其中一个小和尚!因为寺里有女客,所以两个小和尚将厢房让出来给云拂衣住,他们则搬来与陈恭等人睡通铺,刚刚陈恭起来看热闹的时候,周围黑灯瞎火,他只知道六合帮的人出去了,倒也没仔细看两个小和尚还在不在。可现在听来,那小和尚的声音分明与之前大相迥异,竟是个娇滴滴的女声!陈恭只觉得脑袋跟进了米糊似的,混乱一片,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其他人的关注点,却不在于小和尚是被人偷梁换柱了,还是从一开始就不是真的小和尚。所有人的脸色,都在她说出“朱阳策”这三个字时为之大变!云拂衣:“阁下又是何人,躲躲闪闪,莫不是见不得光?”“小和尚”娇滴滴道:“人家本来就是想偷偷摸摸混进来,再偷偷摸摸将东西带走,奈何云副帮主不给我这个机会,慕容家主又中途插手,害得我不能不现身。”云拂衣弄不清对方来历,正蹙眉打量,对方又笑道:“云副帮主自以为低调谨慎,悄无声息,殊不知自打你们离开京城起,便已被无数人盯上。先前两拨不过小鱼小虾,不提也罢,今夜才是群英荟萃,只怕除了我们合欢宗和慕容家主,还另有高人没露面罢?星月正好,难得齐聚一堂,何不将其他人也都叫出来,大家好好叙叙交情,也好说说这《朱阳策》残卷,到底要怎么个分配法,是强者得之呢,还是撕成几瓣,大伙各拿一瓣?”她语带调侃,甚是诙谐,在场却没有人发笑。云拂衣心下一沉。一个慕容沁,她勉强还能应付得来,再加上个行事诡谲的合欢宗,局面就变得十分棘手了,更何况听对方言下之意,似乎还有人藏匿在暗处没现身。慕容沁沉声道:“云副帮主,你自己也瞧见了,今夜出云寺强手如云,单凭你一个,是对付不了的,若你肯将《朱阳策》交出来,我自然会以朝廷的名义放你一马,并保你们安全离境。”“慕容家主虽然是朝廷的人,但以我们合欢宗在齐国的势力,只怕更有资格说这一番话。”面貌憨厚平凡的小和尚从廊柱后走过来,一边笑吟吟道。也没见她如何动作,边上慕容迅便啊了一声,忙忙松开沈峤,往后急退好几步。慕容沁身形微动,瞬间便挡在慕容迅面前,袍袖中两道微光飞掠而出,人随之向小和尚扑过去。月色下,陈恭呆呆看着那两人袍袖翻飞,光影交叠,将生死交锋演绎得宛如桃花绽放,忽然意识到自己先前因为六合帮不肯收自己而忿忿不平的想法是多么可笑,而自己对所谓江湖的理解又是多么无知幼稚。他忍不住去看沈峤。后者手里依旧握着那根竹杖,很安静地站着,半身隐匿于阴影之中,几乎让人注意不到他。沈峤这个人,似乎再简单不过,又似乎藏着重重谜团,令人捉摸不透,也无从琢磨。那头慕容沁与小和尚交上手,云拂衣看了在场众人一眼,心念微动,脚下步子也跟着动。她的步法不可谓不快,一步便如常人十步,步步生花,拂衣无痕。然而她刚刚不过踏出这一步,后面已有重如泰山的压力尾随而至,当头压下。交手正酣的慕容沁与小和尚竟不约而同朝向云拂衣下手!小和尚娇笑一声,不忘挤兑:“云副帮主也太不厚道了,你的属下可还在这里呢,你就想一走了之,这是一帮之主该有的风范吗,传出去以后谁还敢跟你呀?”云拂衣便是知道东西在自己身上,刘青涯等人无关紧要,慕容沁他们根本不屑搭理,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这才下了独自先走的决定,此时小和尚存心挑拨,她也一言不发,慕容沁一人已让她分不出空暇,再加一个合欢宗妖女,简直压力加倍。以这三个人为圆心,三股真气混杂碰撞,旁人唯恐遭遇池鱼之殃,不得不退避三舍,刘青涯和上官星辰就没这么幸运了,这两个人没法动弹,也不知倒霉被哪股真气撞上,当即便吐出一大口血,胡言胡语大惊失色,上前想要将人拖出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靠近那三人的战圈。小和尚与慕容沁看似联手,实则彼此又互相忌惮,防着对方暗算自己,出手有所保留,云拂衣原本以一敌二势成败局,但因对方两人各怀鬼胎,她从中寻得一丝微妙的平衡,苦苦支撑。但这种危险的平衡局面很快就被打破,慕容沁不知为何,忽然转了主意,蝉翼刀光掠过云拂衣的面门,却改由朝小和尚射去,厉厉寒风,凝冰结霜,小和尚正拦着云拂衣的去路,见状不得不闪身避开,薄刃却如影随形,不死不休。论实力,慕容沁还要比那“小和尚”高上一筹,只不过双方刚才有共同目标,这种差距就没显露出来,此时情势转换,吃力的人就变成小和尚,身后便是廊柱,头上却是屋檐,她退无可退,眼角余光瞥见旁边地上的陈恭,想也不想就朝人抓去,打算拿来当挡箭牌。这一幕不过眨眼功夫,在武功低微甚至不谙武功的人看来,这些人的动作如同光影开谢,压根看不清明细。陈恭甚至还没察觉小和尚朝自己伸手,兀自扭头看着那边云拂衣和慕容沁那边。沈峤发现了。他现在身无半分内力,所谓武功也只记得一丁半点,经常忘记这个忘记那个,身体不好,时不时咳个血,还是个睁眼瞎,但他无法说服自己袖手旁观。所以他选择了出手搭救。陈恭被狠狠推倒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和尚看见自己原本想要抓的人换成了一根竹杖,不由咦了一声。瞬息万变,刀光已至,小和尚只能松开竹杖,白嫩手掌拈指成花,硬生生接下那把薄刃。薄刃穿透真气破壁而入,从小和尚的手掌插了进去,若非她用尽全力死死握住,刀光去势定不止于此。小和尚的手掌登时血肉模糊。若非那根竹杖中途坏了好事,她现在早就抓到替死鬼了,何至于自己受伤,她脸上浮现狠戾杀意,也顾不上云拂衣和慕容沁那边了,当即屈指成爪,朝沈峤当头抓来!慕容沁之所以舍了云拂衣而去算计小和尚,是因为他知道云拂衣今晚根本难以脱身,无论谁将她留下来都不重要。果不其然,幽暗中一声玉磬,悠远明澈,在旁人听来,耳目为之一清,然而入了云拂衣的耳,却如千针刺肉,万剑穿心,浑身难受异常,待要运转的真气内力也生生凝滞。这又是谁?!云拂衣心头惊骇,再顾不得许多,拼尽全力也要遁走,却发现自己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挡住,寸步挪动不得。她自忖功力纵然不入天下十大,可也不至于如此不堪,此时此刻方知错得离谱,这人甚至还没露面,就已将她压制得死死的。难道今夜自己身上的东西注定保不住?想及此,云拂衣不由升起一丝绝望。另外一头,小和尚朝沈峤抓去,五指迅若闪电,无半分迟疑停留。论单打独斗,她也许还不如云拂衣或慕容沁,但对付一个沈峤,自然绰绰有余,手到擒来。沈峤方才能拦下小和尚抓陈恭,那一招固然精妙,却也是借了出其不意的时机。当小和尚正经出手时,他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气劲悬江倒海,伴着滔天杀气席卷而来,两人之间尚且离了五六步,沈峤便已觉得喘不过气,胸骨阵阵发痛,眼前全然黑暗,连立足之地也感觉不到,全身发软,唯有胸口那一块如遭火炙,闷得要吐一大口血出来才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