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冬兴奋道:“那我不是可以当小姨了?”唐泛笑喷:“对对,我姐是嫁过去三年之后才生的孩子,今年五岁,想来就比你小个三岁,却平白比你低了一辈,等他以后长大了必是不甘心的!”阿冬高兴了一会儿,片刻又有点担心地道:“可我出身不好,让他喊我小姨,会不会辱没了他?”唐泛拍了她的脑袋一下:“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辱没?别胡乱用词!如今你已经姓唐,那就是我们唐家人,等以后有空回江南祭祖,我再将你的名字添进族谱里。一个人高不高贵,不是在他的出身,而要看他的心性,本朝开国皇帝还是和尚破落户出身呢,没比你高到哪里去,也没见他为此自卑,如今还不是天下跪拜,万民景仰?你虽是女子,也别学了那些自伤自怜的坏毛病才是。”阿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大哥,你教我读书识字,可我笨,怎么都学不会,会不会给咱们唐家丢脸啊,大姐姐是不是读书很厉害?”唐泛噙笑:“是啊,你大姐姐待字闺中时,可也是才女一位呢,不过我让你读书不是想让你跟你大姐姐一样能吟诗作画,而是为了让你明白做人的道理,这个也不需要多深的学问,等你读得懂那些传奇话本,就算是出师了。”要说唐大人教妹子真是与众不同,旁人都拿先贤的书籍来当教材,至不济也得是女四书一类的,他倒好,拿了传奇话本来当参照物,也不怕妹子学坏。却听唐泛说道:“教人除恶向善的道理,哪里都差不多,圣贤书籍里有的,话本里未必就没有,回头我给你挑两本好玩好看的,等你能通读一遍且能解释得出来的时候,我就不用再盯着你读书了。”阿冬乐滋滋地问:“好啊,那我如果还有时间的话,能不能跟隋大哥学功夫啊?”唐泛讶然:“你要学功夫?”阿冬点点头:“我从小力气就比别人大一些,隋大哥也说我根骨不错,适合学功夫,还说我这个年纪好塑造,等再过两年就晚了,等我学了功夫,以后上树摘槐叶做冷淘的时候,大哥你可就别再跟我抢了!”旁人说学成了功夫,志向高远的,肯定要说报与帝王家,考个武状元,将来上沙场杀敌,就算阿冬是女子,说个防身健体也好,结果吃货就是吃货,三句不离本性。偏偏唐泛听了还很高兴,居然道:“好啊,那回头咱们在院子里多种两棵果树,收获的时候就全交给你了!”阿冬口水泛滥:“那要不种点梨树和枣树,可以做很多点心呢,我会做糯米炖雪梨和枣泥糕,隔壁张大婶教我的!”唐泛笑眯眯:“行,行!”二人说得兴高采烈,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兄妹俩说说笑笑,吃完晚饭,又收拾了碗筷,就要开始进入熬年的习俗了。寻常人家晚上早眠,不过也有例外,在大年除夕这一天晚上,全家老小都要守到午夜到来,这是自古相传的习俗,一直到如今也未曾改变。不过长夜漫漫,小孩子们可以放焰火,大人们就得想出许多花样来打磨时间了。现在家里头就唐泛阿冬两个,好好一个年夜,唐泛也不愿看话本来度过,两人就寻了些游戏来玩。像下棋之类的就算了,莫说阿冬年纪太小一窍不通,就是初窥门径,两人实力悬殊太大,玩起来也不好玩,所以唐泛找来一个花瓶和一些竹签,两人玩起投壶来,打赌谁投中的更多,五次算一轮,三局两胜算赢,输了的人要站在门口学三声小狗叫。唐泛也是童心未泯,兴致勃勃就跟阿冬玩了起来。结果玩了一轮之后就发现有点不对劲,连忙问:“你的准头怎么这么好,是天赋异禀啊?”阿冬茫然:“天赋异饼是什么,我没吃那个啊!”唐泛:“……呵呵,我觉得你每天的读书任务还能更重一点。意思就是,你投壶的准头是天生就这么好的吗?”阿冬道:“不是啊,是我缠着隋大哥教我功夫之后,他就给了我一把小弓,让我天天对着树叶射,他说什么时候能射中树叶了就算是勉强及格了。”唐泛:“那你射中树叶了没有?”阿冬不好意思道:“射是射中了,但十回里也就一两回罢,还都是蒙的。”唐泛:“……我觉得打从我提议跟你比投壶的时候起就是个错误。”阿冬眨巴眼睛:“大哥你想赖账啊?”唐泛无力道:“不赖账,可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啊,赌注就算作废了?”阿冬平日里看着迷糊,关键时刻还挺狡黠的,闻言就道:“不行,大哥你说过,做人要言而有信,一诺千金!”唐泛没好气拍了她的脑袋一下:“平时读书没见你这么灵光,现在倒会说典故了!这三轮还没完呢,谁胜谁负还难说得很!”他倒是被激起好胜心,奈何体育才能也是天赋,不是唐大人想要发奋图强就能发奋图强的,垂死挣扎也没用,一轮下来照旧还是输,三局两胜,他自己定的规矩,现在尝到苦头了。阿冬嘿嘿嘿直笑:“大哥,愿赌服输啊!”唐泛自然不愿让一个小丫头看扁,他心想反正现在大年夜的,也没有谁在外头,开门喊两声怎么了,别人听见了也只当是别家的小狗在吠,便不动声色道:“愿赌服输那是自然的,你大哥说话算话,什么时候反悔过了,这么优秀的品德你得好好学着点啊!”他这种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的行径只得了阿冬一个鬼脸,小丫头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就为了看他出丑取乐。唐泛打开院门,门口挂了两个红灯笼,影影绰绰地多了几丝光亮,倒也显得喜气。他心一横,直接就大声叫:“汪!汪!汪!”没等最后一声叫出口,眼前已经多了一个人,差点没把唐大人吓死。再定睛一看,他才发现是隋州。唐泛:“……”隋州:“……”唐大人顿时觉得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唐泛恶人先告状:“你怎么会在这里,连个脚步声都没有!”隋州无奈道:“我走路向来没声音,你作什么站在门口学狗叫!”身后传来阿冬的窃笑声,唐泛老脸一红:“打赌赌输了呗!”隋州点点头,喔了一声:“在玩什么?”“投壶。”唐泛随口道,忽然回过神:“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晚不在那边守夜吗?”两人一前一后往里走,隋州道:“不了。”他也没多解释,但唐泛何等聪明,心知他必然是在家里又遭了什么挤兑,索性吃完饭就回来了,便也没有多问,只笑道:“那回来得正好,三个人玩棋牌才有意思,若是跟阿冬那丫头,我是玩不起来的,赢都赢得太容易!”阿冬朝他扮鬼脸:“是啦,所以你就选了个最难的投壶,结果还是输了!”“死丫头!”唐泛作出一脸狰狞,抬手装作要打她,小姑娘立时笑嘻嘻,蹦蹦跳跳地跑远了:“今晚要守夜,我去给你们烧水泡茶呗!”隋州看着他们俩打打闹闹,脸上不由浮露出一丝笑意,心道还是回来了好,便是什么话也不说,单这样看着,也觉得快活。若说唐泛觉得自从家破人亡之后头一年过年觉得有意思,隋州也一样,阿冬亦然。三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经历,却又因缘际会聚在一起。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这能够修得同住一个屋檐下,起码也得是修了五十年以上的缘分了。三人下起棋牌,有了隋州的加入,顿时就变得有趣一些,左右都是消遣放松,唐泛也没有卯足了劲非得大杀四方才行,大家互有输赢,说说笑笑,时间不知不觉也就过去了。午夜将近,远远近近的鞭炮声也越来越频繁,放鞭炮不仅是为了迎新,也是为了除旧,所以许多人家除了午夜之后会放鞭炮,在午夜之前也会放上一挂,以示除旧布新,万象更新。唐泛他们自然也买了鞭炮,隋州出去点,阿冬跟着拿上焰火在院子里放,热闹得有点喧嚣的鞭炮声在小巷里响起来,耳边顿时轰轰轰地响,配合着绚烂的焰火,霎时将整个小院都映亮了,阿冬拍着手又叫又笑,虽然只有三个人,却也过出了红红火火的氛围。放了鞭炮和焰火,阿冬就跑到厨房去下饺子。饺子是早就包好的,白菜猪肉馅和三鲜素馅,没有特意区分开来,白白嫩嫩的饺子在沸水里起起伏伏,又被捞上来盛盘,隋州一看,不由哑然。只见盘子里的饺子有玲珑好看的上等品,也有包得歪歪扭扭的残次品,那些残次品被水一煮开,有些破了皮,里头的馅都露出来了,实在惨不忍睹。唐大人脸皮也厚,还笑道:“哈,想是那些馅料想看看吃它们的人是谁,急着跑出来了!”隋州和阿冬齐齐看他,虽然没有说话,但那意思是:真不要脸啊!唐大人视若无睹,伸手夹了一个起来,蘸了醋便送入口中,还不忘自卖自夸:“真好吃啊,可见包饺子的人手艺真是好,你们也吃啊,看着我作甚,来来!”脸皮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达到一个新的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