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了,报纸上没有任何关于这件事的报道,那么证明少校果然做了淡化处理。但他的伤又怎么样掩饰呢?我不认为他还能像以前一样若无其事地处理公务,露旺索的报告也表明他现在的一举一动很吃力。
“……少校几乎不外出,就呆在家里或着办公室。”他在昨天晚上告诉我,“派去监视的人都发现我们这位朋友好象生病了似的,脸色苍白,总是很疲倦的样子。他取消了不少的视察和审问活动,安排了大量的案头工作,这和前段时间比起来显得很不寻常……”
我询问他是否在少校身边见到了贝尔肯中士,露旺索回答说是的。
“他每天早上从军官公寓里出发,然后来到少校的办公室里做自己的事,有时候代替少校出去,除此之外他一直在他身边。但我觉得他好象完全没看到自己长官有什么不对劲儿,平静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几乎可以肯定那位酒红色头发的副官有问题--谁会对自己长官明显的身体不适表现得那么漠然呢?
如果开枪的人真的是他,他一定是要至我于死地。但为什么他不借助盖世太保的手来对付我而要自己干呢?他要是真的怀疑我威胁到他的长官,第一反应应该是用正常的渠道来解决我才对,这样成功的几率也要大得多。
难道是为了保护少校的名誉?
那么波特曼少校应该成为他的同伙才对,他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来保护给他制造危机的人。而且在事后他显然是故意在掩盖什么,仿佛尽量把事态控制在最小的范围里。按照他以往的性格,这可是深入调查的好机会啊!
这件事前前后后都矛盾重重,多想一想都让我脑袋发疼。我按住额角用力揉了揉,此刻一个念头闪电般窜过我的脊椎--
莫非,中士的行动是私人性质的?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下子收紧了:对啊,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一切!
少校没有命令他来杀我,所以他不能通过军方来做这件事,而且也不能让他的长官知道。少校没有预料到部下的这次袭击,因此才会负伤。
我在脑海中努力回忆那头酒红色发丝下端正却毫不起眼的脸,那张脸上并没有任何狂热的东西,但我知道第一次见面时它就没有给我留下愉快的印象。如果他的个人行为可以达到这种程度,就不得不让我产生新的怀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车窗外的梧桐树整齐地向后倒退,我心不在焉地慢慢开着车,满脑子都是问号。
街道上萧条的景象没有什么改变,我看到衣衫单薄的行人抱着纸袋急匆匆地赶路。寒风使人没办法在户外逗留,但回到家里也不见得有多少煤和木柴来升起壁炉。
两个穿军大衣、背步枪的德国士兵叼着烟卷在商店旁边拉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我从他胸前黄色的六角星认出了他的身份--犹太人。
他们推搡他,强迫他低下头,把他怀里少得可怜的面包弄到地上。老人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向这两只畜生行礼,然后捡起面包离开,把些那恶心的笑声留在身后。
我熄了火,看着这一幕在眼前发生,嘴里泛出一股酸味--
占领军就可以如此!他们可以做他们想做的任何事,没有人能阻止他们的狂暴与骄纵,他们在这里充当着主人的角色!他们的眼睛里毫无例外地闪耀着一种优越感,还有不可一世!
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波特曼少校了吧?
他也许永远不会参与这一类的游戏,只看着他的同胞们作威作福,然后露出嘲讽的冷笑转过头去,像观赏一出拙劣的游戏而显得极不耐烦。为什么我会在一年前把他简单地看成一个刽子手呢?难道玛瑞莎的死真的给了我一个错误的信息吗?
我竟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对那个男人怀着什么样的看法:如果我能够单纯地恨着他该多么好啊……
回到家的时候刚好是中午十二点钟左右,母亲为我做了简单却无比美味的菜汤,我邀请露旺索一起进餐;他已经在客厅里等了我近半个小时。
“真是荣幸啊,伯爵大人,竟然能让我尝到如此鲜美的食物。”我的同志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到,“我会好好气气弗朗索瓦,他每天都不得不容忍房东太太糟糕透顶的手艺。”
我告诉他或许直接把谢意再次向我母亲表达还比较有意义。
“我当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先生。”
我们说笑着来到琴房,他替我关上门,拿出了口袋里的东西。
“这是您要调查的东西,先生;关于海因里希·贝尔肯中士的资料。”
我接过那一张薄薄的纸,上面是用手写体誊抄的东西:
海因里希·贝尔肯,1910年出生于德国柏林,没有父母亲的记录,只说是1936年入伍,经历平平,找不到任何可以让他快速晋升的功绩。不过有一点却很奇怪--他一直都跟波特曼少校处于同一个编队。无论是在德国,还是在巴黎,他们始终在一起。自从罗斯托克·冯·波特曼获得了将官的阶级以后,这个除了头发以外毫无特色的男人便开始担任他的副官这一角。
这些表面的东西毫无意义,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线索。
我把纸折叠起来放进内兜里,然后打开琴盖:“谢谢你的报告,露旺索。我想即使再查一遍也不会得到比这更多的信息了,对不对?”
“他可没有少校那样引人注目的背景和身世。”
“那么先到此为止吧。”我决定从另一个方面来找到答案,但是得自己去做,“好了,或许今天我还可以把那段旋律再给你复习一遍,希望后天见到马基游击队的人时你还能拿准调子。”
“大人啊,”他夸张地挤了挤了眼睛,“好歹我也是剧团的后台工作人员,就算光是用听的,也能感染些音乐元素吧。‘天鹅’的调子可是我们辨别身份的唯一证据,怎么会有疏漏呢?”
“别介意,”我安抚到,“我只是让你记得更牢罢了。”
键盘上流出极简单却和其他歌曲没有任何相似的旋律,我听着露旺索轻轻的哼唱,知道他们的练习都非常认真。
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护照完备,到外省的通行证和演出证明也齐全了,人员配合不成问题,况且还有游击队做接应。如果趁着少校受伤的这个间隙把英国人送走或许也不错;他现在没有精力来对付我们,唯一值得注意的,只有那位副官了……
“露旺索,”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再调派两个人盯住贝尔肯中士。两天后我会带着我们的客人出发,如果那位中士又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你就……杀了他。”
我面前这个男人露出惊讶的神情,但立刻掩盖在一副平平常常的笑容下;“真难得听到您下这样的命令。不过请放心,既然如此难得,我没有理由不把它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