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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页(第1页)

几乎要咬碎一口牙,恨意和痛意交错在胸口,嘴角的血源源滴下,恍惚中伸袖摸去,却发现身上所穿,却还是那件纹路清浅的素软缎袍,忍不住背靠着傅刑简,仰起头冷冷的笑了出来。

笑得是自己。

第一次动心却如此荒谬、可怜、愚笨、残忍。

笑着笑着落下泪来。

天边已有星子闪烁。

傅刑简亲自握着火把,神情淡然柔和,一言不发,陪傅怀川在火场灰烬中找寻尸身。

果然有两具烧成了焦炭的尸体,却已分不清男女。

其中一具尸体身旁,有一把蒙上一层黑炭的弯刀,看形状就是静刃;另有一个未曾烧化的铁胎弓,正是李若飞平日所用。

傅怀川拾起静刃,拭擦干净,仍是一汪碧水般锋锐无匹。

另一具尸身上,犹有几支金钗,手腕处有一只曼陀花的金钏,另有一把小小的短匕,想必是秦初蕊带着防身所用。

傅刑简长吁一口气,道:“既已辨出尸骸,让他们来装殓吧。”

忽见傅怀川握着静刃怔怔不语,神态古怪之极,心头一震,喝道:“四弟!你做什么?”

上前便抢下静刃。

傅怀川随他抢去,却突然发疯似的直接用手挪开李若飞的尸身,在附近一片灰烬里翻找起来。

掌天下雄兵百万的一双手就在火后尸体身下乱翻,偶尔碰到箭头之类的硬物甚至被刺出血来。傅刑简心里火烧火燎的痛怒,眼神渐渐凝聚成一根怨毒的针,刺向李若飞的尸身,心里翻翻滚滚的一句就是:幸亏你死了,幸亏你死了……手上一烫,却见火把已快熄灭,忙换过一根。

连换了七根火把,月上中天又慢慢西沉,东方已有了朦胧灰白,傅怀川终于翻遍了整个火场,一无所得,当下长身站起,纵声大笑,笑声中有喜悦,更多的却是浓烈恨意。

扶着傅刑简的肩,一字字道:“李若飞没有死。”

傅刑简心沉了下去,无意识的问道:“没有死?”方才觉得长时间举着火把,手臂早已酸痛不堪。

傅怀川慌乱神伤尽数退去,虽还带着一脸疲倦三分黯然,却恢复了执子着盘的冷静魄力,冷笑道:“火场里少了一件东西,一件他舍不得丢下的东西。”

轻拥傅刑简单薄的肩,怜惜道:“一夜了,二哥也累了吧?先跟我回府。”

傅刑简僵了一僵,声音飘渺,问:“不恨我了?”垂下头幽幽一叹,几不可闻:“我倒宁可你恨我……”

傅怀川却已走到众家将处,令留守百人,细细搜寻火场下的暗道,又令君安安排人手,封掉“乌记”,捉拿滴翠楼所有歌姬。

突然宫中来人,传两人入宫。傅刑简奇道:“消息传这么快?”

傅怀川冷冷一笑:“二哥,你都落在李若飞的算计之内,何况太子?”

解释道:“他早知你有杀意,所以借此机会让你烧死他,自己却来个金蝉脱壳,彻底脱身,也免掉了两国因质子潜逃而战,真是用心良苦。”思索片刻,笑道:“谢流在我府外徘徊,想必就是等着告诉你那番话,你若不来,他只怕还会主动去找你喝酒谈心;李若飞千般算计,自然不会遗漏后着,太子府中自有他的人通风报信,太子得此机会,能不尽忠尽孝的立刻回禀傅东平吗?老头子抓住这个契机,定会大大申斥惩戒我一番,这样即便我们发现了暗道,他也有了逃脱的时间。”

傅刑简笑了,目光闪动:“李若飞阴狠无情,想必你对他的心思也落入了算计中吧。”

说罢也不看傅怀川活像被抽了一鞭子的表情,自顾上马而去。

宫中傅东平龙颜大怒,责道:“糊涂!一个居然丢了李若飞!一个居然烧死了李若飞!你们俩真给我省心啊!激怒朗国,举兵来犯该当如何?”

傅怀川低头不语。

傅刑简却微笑道:“父皇不是还有我吗?当年西州之行儿臣一直记忆犹新。若是兵临城下,就把儿臣献出去罢。”

傅东平脸上肌肉微微跳动,傅刑简傅怀川兄弟虽同出自思妃,但容貌却不相似。

傅刑简容色酷似十年前死在烽尽山的母亲,就连微笑起来嘴边小小的笑涡,眉宇间淡淡的郁色都神似其母。一下子苍老了十年也似,傅东平无力的坐倒在龙椅上,道:“刑简,你又何必来伤我的心?只是你七弟还在朗国蛮子手中,今年我国又是大灾,国力无法支撑一场恶战。你怎地如此草率,就把李若飞给烧死了?”

傅怀川忙道:“李若飞只是潜逃,并未被二哥烧死,请父皇勿要相信谣言。”

傅东平眼中的怜惜愧疚一下消失殆尽,仿佛一头年老雄狮看到了一头正试图抢占自己地盘的年轻雄狮一般,用又警惕又羡慕又厌恶的眼神看向傅怀川,冷冷道:“是吗?可是李若飞的尸体都找到了,你现在说他没死,可有证据?”

傅怀川笑了笑,残忍的欣赏着父亲的眼神:“没有证据,不过我会把他活着抓回来。”柔声道:“去年李若飞逼近靖丰城吓着父皇了吧?儿臣不会放过他的,恳请父皇保重龙体,莫要惊慌。”

傅东平眼皮一跳,慈爱的笑道:“有子如此,我该无忧了。只是质子潜逃或被烧死一事不宜张扬,你不可动用边防军队,亦不可动用都城护卫,自行去解决罢,李若飞若还活着,你三个月内把他带回来,若已死了,违约于朗国,父皇也保不得你了。”

傅刑简正待说话,却被傅东平截断:“不用多说了,下去吧。”

虎死架不倒,何况眼前这只虎只是老了病了,却还是活的——借此机会,傅东平就限了自己的边防调遣兵权,傅怀川决定要更加谨慎周密,不留破绽。

足足等了三天,傅怀川正与傅刑简手谈时,留守火场的家将头领刘景回报说终于发现了地道入口,隐秘之极,竟与墙线齐平,从墙下延伸开去。

刘景满面惊惶,颤声道:“可惜地道里埋有药线,人过去后,就引燃药引,炸毁了地道,因此……无法分辨通往何处了。”

良久无人作声,刘景忍不住抬眼偷觑,只见四野王似笑非笑,骨节修长的中指弯起,轻轻敲击紫檀的桌沿;二王爷半垂着头,指尖轻拈一粒墨玉棋子,秀气的眉压着长长的眼睫,有种不语惊秋的凄清之色,登时眼睛像被磁石吸住一般,看得痴了。

傅刑简突然抬起眼皮,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落下子去。刘景忙低下头,想起二王爷的种种手段,不由得瑟瑟抖了起来。

傅怀川笑了笑,吩咐道:“没你什么事儿了,下去领赏罢。”

转头对着傅刑简笑道:“看,我猜得如何?李若飞隐忍这么久,一旦逃亡,定然不会留下任何线索。”一边随手应了一子。

傅刑简道:“下令各城门关卡日夜警惕,严查形迹可疑之人。”落子脆响,贴身缠绕之下,把白子眼形将成的时候点破,白色大龙渐渐力竭,周围黑子虎视眈眈:“你快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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