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香生笑嘻嘻地应了,这才带着碧霄离开。出了松园,碧霄见她不往自个儿的院子走,有些奇怪:&ldo;四娘,我们还要上哪儿去?&rdo;顾香生:&ldo;去给我母亲请安。&rdo;碧霄顿时不吱声了,每回去国公夫人许氏那里,她总会受一肚子气,不是为顾香生抱不平,就是受了那里的奴仆慢待,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许氏身边的人倒不敢瞧不起顾香生,却难免会给碧霄气受,久而久之,碧霄诗情她们对那里也就没什么好感了。说来也好笑,其他人对顾香生,尚且能在面子上过得去,反倒是当亲娘的,屡屡犯糊涂,旁观者清,碧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到了许氏那里,她正在与顾准说话,后者正坐不住地扭来扭去,一副好动模样,见了姐姐过来,当即起身跑过来:&ldo;四姐姐,带我去放纸鸢!&rdo;顾香生好气又好笑地捏住他的肩膀:&ldo;算了罢,上回是谁和我出去,结果摔了一跤回来哭鼻子了?&rdo;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许氏的脸色不免有点尴尬。上次顾准跟着顾香生出去玩,最后却哭哭啼啼回来,许氏见了难免着急,便责怪了顾香生几句,觉得她带着弟弟出门却没好好照顾她,当时顾香生没有为自己辩解,事后婢女令姜却说许氏当时的语气有些重了,四娘怕是听了心里要不痛快。许氏也觉自己委屈得很,顾香生既然带着顾准出去,自然有看顾好弟弟的责任,再说她是亲女儿,又不像顾琴生顾画生那样说不得骂不得,训一训又怎么了?顾香生却不知自己无意中一句话又让母亲想起之前的不愉快,她按住顾准,又从袖中摸出顾画生方才给自己的香牌放到桌上。&ldo;我刚刚回来时遇上了二姐姐。&rdo;许氏的目光从那块香牌上掠过,登时有些躲闪。&ldo;阿隐,你别误会。&rdo;她勉强露出一笑,&ldo;这块香牌放了一两年,味道已经有些褪了,料子也不是上乘,若是给了你,阿娘怕你又误会,所以才给了二娘。&rdo;顾香生:&ldo;二姐姐说她有更好的了,让我拿来还给您。&rdo;许氏尴尬道:&ldo;那要不,你拿去用?&rdo;顾香生笑了笑:&ldo;阿娘,我给你讲个故事罢。&rdo;顾准一听有故事:&ldo;四姐姐快讲快讲!&rdo;顾香生:&ldo;有户人家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孝顺,每次都将在外面干活挣的钱财带回家交给母亲,小儿子不学无术,成日在外闯祸,总要父母帮忙收拾烂摊子,可母亲偏偏宠爱小儿子,无视大儿子,等到那户人家的父亲去世,小儿子就要求分家,母亲将大部分家财和屋子都留给了小儿子,让大儿子独自出去闯荡。&rdo;&ldo;大儿子被母亲撵出去了,小儿子则和老婆孩子一起,跟母亲居住,但过了没多久,他们很快就嫌弃母亲年老力衰,不能干活,又像当年那母亲撵走大儿子那样,将母亲给撵到破庙里去住,结果母亲很快就饿死了。&rdo;顾准茫然:&ldo;四姐姐,你在讲什么啊?&rdo;许氏却是脸色一变:&ldo;阿隐,你这是何意?&rdo;顾香生不答反问:&ldo;阿娘当初为何给我取阿隐的小名呢?&rdo;许氏听了这话,不由一噎。顾香生:&ldo;为何大姐姐的小名是阿婧,二姐姐的小名是阿妤,偏偏我的小名却是阿隐呢?&rdo;许氏蹙眉道:&ldo;你如今来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思,你大姐姐她们的小名又不是我起的……&rdo;顾香生:&ldo;那阿准呢,阿准的小名总是您起的罢?他叫阿宝,我却是阿隐。&rdo;许氏眉间笼上轻愁,虽然年过三十,却不减美貌,反而愈显成熟绰约的风姿:&ldo;阿隐,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怨怪我,没给你一个好生辰……&rdo;&ldo;阿娘,我从来就不觉得三月三这个生辰有何不好!&rdo;顾香生打断她,相似的眉眼有些稚嫩,却已经开始逐渐绽露属于自己的风华。&ldo;三月三还是轩辕诞辰呢,如何不好了,觉得不好的,只怕只有阿娘您罢?&rdo;&ldo;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rdo;许氏蹙眉薄怒。&ldo;女儿还要准备明日的宴会,便先告退了。&rdo;顾香生起身行了个礼,便带着碧霄出去了。许氏看着女儿消失在门口的身影,也不顾顾准还在场,便对令姜气道:&ldo;你也看到了?真是气煞我也!也不知她哪来那么大的怨气,我是短了她的吃穿用度,还是刻薄她了?这样的脾性,以后嫁入婆家,稍有不如意,还不闹翻天么?&rdo;她素来不是个能吵架的,等顾香生走了,想想女儿的那些话,忍不住捂着胸口顺气。令姜苦笑:&ldo;四娘兴许是看见您将那香牌给了二娘,却没给她,心中不快罢?照婢子说,您若是不给四娘,那就连二娘也不该给,女儿家心思本来就敏感,这下只怕要伤心。&rdo;许氏道:&ldo;我瞧着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如何会伤心,倒是将亲娘气得心都快碎了!二娘上回见过我那香牌,到我跟前来痴缠,我也没法子不给啊,这些年我战战兢兢,不就是为了不给别人落下一个苛待原配子女的骂名么?怎么她就不能体谅体谅我这当娘的难处?&rdo;顾准本还想追出去缠着顾香生让她带自己去玩,见许氏动怒,便乖觉地凑过去:&ldo;阿娘别生气。&rdo;许氏感动得一把将他揽住:&ldo;还是我家阿宝懂事!&rdo;她点点顾准的鼻子:&ldo;阿宝,答应阿娘,以后不准像你姐姐那样惹我生气,你可是阿娘下半辈子的依靠了!&rdo;顾准似懂非懂点点头。那头顾香生本想直接回小院,半道上却遇见小焦氏跟前的婢女,把她给截了下来,说请顾香生过去一趟。她跟着婢女来到小焦氏屋子外头,就听见里面隐隐传来争执声。&ldo;阿如,你也知道,黄氏她就算生下再多的儿女,也动摇不了你的地位,只因她跟着我的时间长,我对她的情分自然要深一些,可再深也越不过你去,你是阿婆的侄孙女,只要你去她跟前帮黄氏说一说情,想必阿婆就会收回成命,不再坚持让黄氏回乡下老家的。&rdo;这是顾凌的声音。&ldo;夫君莫忘了,黄氏是为何会被阿婆如此处置的,因为她自己心怀叵测,想要陷我于不义,如今幸好是真相水落石出,若是她陷害成功了呢?那我如今是不是要背上恶毒善妒的骂名?&rdo;小焦氏反问。&ldo;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知道她有错在先,如今她也已经发誓痛改前非了,难道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她这一次么?&rdo;从顾凌的声音里,可以听出他的不理解和不认同。小焦氏:&ldo;她能为了陷害我,连自己孩儿都不顾,这样的人心计何等深沉恶毒,你可想过?若留她于此,无异养虎为患,现在阿婆既没发卖她,更没要了她的命,仅仅是让她回顾家老宅休养而已,难道这样还不行么?&rdo;顾凌急道:&ldo;你没去过庐州乡下,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情况,顾家往上追溯几代也不过是种田农夫,说是祖宅,其实已经年久失修,破败不堪,黄氏刚跌了一跤,身体本来就虚,到时候再去那种地方……&rdo;小焦氏实在忍不住:&ldo;夫君此言差矣,黄氏跌的那一跤,是被别人推的,还是自己不小心摔的?都不是罢,那是她使奸耍滑,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现世报!&rdo;顾凌怒道:&ldo;我从前便觉得你识大体晓事理,怎的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rdo;小焦氏淡淡道:&ldo;夫君是老实人,前面那些颠倒是非的诡辩,依妾看,断断不是你自己能想出来的,可是黄氏教你说的?&rdo;顾凌气道:&ldo;没人教我,你不可理喻!&rdo;说罢他一甩袖走了出来,却迎面碰上正站在外头的顾香生,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顾香生轻咳一声:&ldo;大兄好。&rdo;顾凌含糊唔了一声,急急走了。小焦氏的婢女见自家娘子和郎君吵成这样,也是一脸愁容:&ldo;四娘请进。&rdo;顾香生怕小焦氏不愿被自己瞧见她黯然神伤的样子,便道:&ldo;你再去问一声罢。&rdo;婢女应声而入,少顷又出来:&ldo;四娘请。&rdo;顾香生让碧霄留在外头候着,自己除鞋入内。小焦氏并没有哭,她甚至连伤心难过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对顾香生微微一笑:&ldo;你都听见了?&rdo;顾香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小焦氏招手让顾香生一并到榻上去坐,待她坐定,方叹道:&ldo;清官难断家务事,这话说得真不假,你大兄在别的事情上都能心存宽厚,可偏偏也对黄氏宽厚过了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塌糊涂!&rdo;顾香生:&ldo;这件事上,大兄的确糊涂了,黄氏与他再有情分,犯错在先,若不处置,后面的有样学样,这个家就乱了。&rdo;小焦氏点点头:&ldo;可不是么,但这话他现在听不进去,我也懒得多说了,阿婆对我的心意我是明白的,所以我更要振作起来,不能让她老人家失望。&rdo;顾香生笑道:&ldo;嫂嫂能这样想就最好了。&rdo;小焦氏:&ldo;我请你过来原是有事,却被这一出给耽误了。&rdo;她从边上抽屉中取出一个小盒递给顾香生。顾香生:&ldo;这是?&rdo;小焦氏:&ldo;你打开看看。&rdo;顾香生打开盒子,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