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余梦系列1《沧海浮生》作者:于烟罗
内容简介
戏班琴师段隆,自幼和师弟程璃俞亲如手足,对其有救命之恩。怎奈却未能避免程璃俞遭他人侮辱,自此两人生分……
数年光阴,段隆随戏班南下,一场意外让段隆与程璃俞的关系产生转机;但真正让段隆系情者,却是因这场意外来到戏班的周慈政。
恰似轮回,程璃俞的遭遇又在段隆身上重演,可慈政却为段隆风骨倾心,冷语挑逗中带着脉脉温情……
只奈何天不遂人愿,让段隆好不容易才安顿下的心重又漂泊?
慈政因事远走,段隆强作笑颜等待再次聚首。
再相会,却是风波时。慈政人在风口浪尖,段隆亦卷了进去……
凡人入尘海,偷得浮生……
年少
程家班是京城里的老班子了,虽然不是最红的,却也是一流的。程家班最大的特色就是旦角,程家班旦角的扮相,唱功,那台上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京城无人能出其右。
“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你们好好给我练着,要成角儿,就要吃别人吃不了的苦。段隆,你过来给我看着,让这帮小崽子们都好好儿的,谁偷懒就给我打断谁的腿。”程家班的班主,程宏庆老爷子吩咐身边的那个瘦高的半大小孩。
这个小孩叫段隆,是班主近年收的徒弟里最早进门的。他跟别人不同,别人练的是唱念坐打,他练的是乐器——胡琴儿。
他还记得程宏庆收他进门的时候的那番话:段隆,你嗓子条件虽好,可身子骨儿却弱,唱什么都是出不了头的,不如练琴吧。这旦角的意境除了那妆容就靠这琴声引着了,曲调虽都是一样,但拉的人不同,那精气神儿也不同。你爷爷当年从流寇手底救过我,是我过命的兄弟,我不忘恩,如今你家就剩你一个人,我程宏庆怎么也替你爷爷好好保了你周全和前程。
“是,师父。”段隆恭恭敬敬叩了个头。他知道今后的命运就只能靠着这程老爷子了。黄河大水,淹了不少地方,段家那几亩薄田都泡在水里,父亲被水卷走,母亲哀病身死。本来还可以在村里私塾读书的段隆忽然间就一无所有了。
段隆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那些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练功,自己手里拿着个琴谱,不时拿起来背上一段儿……
三月,京城外的春花开得盛,很多大户人家都出城赏春,有兴致的还请班子来搭台唱戏。程家班被开当铺的胡老板请了去。段隆这年十六岁,在程家班待了五年,从前年起,程老爷子就让他跟着老琴师上台,开始的时候就拉些个过门儿的地方,去年入秋的时候,程老爷子就让段隆为旦角的唱段拉琴,顶了老琴师,程老爷子说,这些年,段隆是他见过最有才气的琴师,那些唱段,无论哀婉凄切还是娇羞窃喜,都让段隆表现个淋漓尽致。
段隆在台角拉着琴,看班子里现今最红的旦角——程璃俞在台上娇声吟哦,绣得繁复的戏装穿在他身上煞是好看,水袖如云甩出,大家闺秀的秀美姿态不带一丝做作。
程璃俞是晚段隆一年进的戏班子。那年,程家班在河南一带赶场。
程老爷子和别的班主不同,从不坐守京城,总靠着那些个老爷官人们吃饭。程老爷子习惯带着班子四处赶场,走到哪儿都打出牌号“京城程家班”,把手下的徒弟们弄得溜光水滑的,往那些小地方的富户家里一站,透着一股子当地戏班比不了的精神劲儿。
“段隆,你要记住,做人不能认死理儿,要活泛,懂得变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没有山要懂得找山,没有水要懂得寻水,憋死在一个地方成不了大气。”程老爷子摸摸正给他洗脚的段隆的头,“你的声儿动听,可身子骨弱,没有底气,空废了你的机灵劲儿,或许那当家的花旦就不是你的命。”
“师父,我学拉琴,觉得挺好的。”段隆拿起旁边的手巾,仔细地擦着程老爷子的脚。
“话是这么说,可戏班里哪个不想成角儿呢?可角儿也有他的苦,你还小,不懂,也许老天爷怜惜你,才不给你学戏的本钱。”程老爷子叹了口气,把布鞋套在脚上。“段隆啊,我知道你念过几年私塾,在班儿里得空还寻书看,平日干的活儿也比别人勤,比别人多,赶明儿到了年关我给你点儿钱,你自己买些书读读吧,以后大了还可以帮我管帐。”
“师父!”段隆扑通跪了下来“师父,我爹娘都没了,还有师父你疼我,我以后会加倍努力学着拉琴,给师父您挣脸。”
“成了,你回屋吧。”程老爷子看看段隆,想起了年轻的时候和段隆的爷爷在一起喝酒,都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机灵,只是天妒其才,还没看到出世的儿子就病死了。
段隆出了老爷子的屋门,想着自己以后又能有书看,嘴角儿便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丝笑,师父待他比别人好也许是源着他爷爷,可是师父让他买书是他自己的努力挣来,扶着柱子看着天上的明月,他忽然明白自己从前为何不懂书上说的艰辛。
“只缘身不在此山之中。”段隆嘲笑自己,笑得眼泪也滴出几滴……
程家班给在河南放债的山西商人李老爷演完戏后准备南下,程老爷子说等到入了秋再回京城,把新戏先在小地方演熟练了,等到年冬回了京给过节的老爷们演就不怕了。
一行人出了客栈,家伙事儿都捆的整齐。大家往城外走去,路过南大街的街角,段隆看到了一个小孩被几个人围打。那几个人都是壮汉,打那小孩的时候甚是凶狠,拳脚都招呼到小孩的身上。小孩的嘴角流出几丝血染得嘴唇异样的红。
“别伤着他的脸,相公就指着那个呢!”站在壮汉旁边的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摇着扇子说道,“跑能跑了你?你要明白入了行就是你的命,认命吧。”
那少年忽然抬起头喊“原是说好我出来卖四年就可以,你们欺负我不识字,骗我按了手印,终身卖给你们,打死我吧,打死我我也不回去。反正小爷我娘也死了。你们还能胁迫我什么。”
“段隆!”程老爷子看着段隆忽然就那么窜出去,手伸向那个孩子,伸到一半又懦懦收了回来,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程老爷子,慢慢跪下。
“师父,如果他对班子有用,就救了他可好。”段隆当时是这样请求的。那句话程老爷子一辈子都记着,段隆想救人,发善心都发的很有理智。
程璃俞也一辈子都记得那句话,他看着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少年就跪在一个老头的面前,背在身后的手不停地抖,可脊梁却是挺直的。
那个老头看了他一眼,向他走了过来。
“这几位爷请停个手。”程老爷子嘴上说着,向那个摇扇子的中年男人拱手“我看这孩子就是打死了也是个死硬的骨头,污了爷们的手,还费了爷们的钱,不如买给小老儿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