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会儿,那夜风吹得沈言的鼻尖发凉,他终于有些冷静了。
初听得肖远峰那一番话,他第一个反应是:苏青弦知道了么?然后头脑间轰得就像被炸了似的。一时间惶恐、害怕、犹豫、后悔等等情绪涌上心头。正是因此,才仓仓皇皇的逃离了那间封闭的茶室。
等到在夜风中行走着,再度回想起整件事情,推测前因后果,沈言的心越发得沉到底了。
按照肖远峰的回忆,即使如今的苏青弦没有巅峰时期那般厉害,但是鉴赏古玩的功力并不像是体能,一段时间不管不顾就再也回不去的。只要鉴赏的见识和心得在,这功夫就丢不下了。
既然如此,恐怕当时的苏青弦面对着那瓷瓶时,当场就认出是个赝货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剩下的百分之十看走眼的可能性中,还有百分之五得分给「回家后发现是个赝品」这种可能性。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说呢?
为什么当初还说那是个眞货然后抱走,又爽快地给了钱?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沈言已经把那个男人看成是最好的朋友,何况最近又有了新的怀疑。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已经完全把苏青弦看成是自己人。因此,一开始的那个欺骗对于沈言而言是重大的心理负担。然后突然间,他发现原来这个开始可能是另一种解释。
一种让他觉得不舒服的解释。
如果苏青弦真的认出了那是个假货而依然那么做,那只有一种解释了吧。
他在怜悯自己。
然而,天生商人本性的苏青弦一开始对自己的应对并不热络,可为什么到后来却抛弃了之前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呢?
在想到「怜悯」这两字时,沈言很难受。他是个自尊心强的男人,如果真是这样,他大概是会受不了。
然而,比起沉溺这种情绪,更强烈的想法是,他想知道苏青弦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他随手翻着自己的手机,按了「已拨打电话」按键后,苏青弦的电话俨然就在第一位。
他想起来了,下午的时候刚打过对方的电话,讨论的是启明星最近的一些运行方案。在这些天的合作中,他对于苏青弦的商业运作和企业管理层架构的能力十分佩服,今天在打电话时甚至想着,或许这个人天生是个商人吧……
按着通话键的手指犹豫了,沈言突然想到另外一点,谁都说苏青弦不做亏本生意,如果这一次真的是怜悯自己,为什么苏青弦没有顺便要求「利益最大化」。事实上,当时苏青弦若是不借着那花瓶发挥,而是直接说要借钱给他,或许当时的自己不会愿意直接接受,但是论到感恩程度,只怕会比现在更甚。这对于当时的苏青弦而言,应该是能将利益最大化的举动吧?
为什么,他没有那么做?
为什么,他会把当时两人的位置摆放到了平等的地位——即由沈言决定接受质押财物的方式接受金钱。
如果当时的自己并不知道那是个假货,大概会觉得整件事公平又合理,虽然是捡到了便宜,但苏青弦也不吃亏的吧。
偏偏,事实不是如此。
偏偏,他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个假货……
沈言的牙关有点紧,嘴巴有点苦,心里只想问苏青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手指还在犹豫地摩挲着那通话键,手机却振动起来,低头一看,却正是此刻自己正想质问的那个人。
苏青弦。
在依旧料峭的春风里,沈言接通了电话,那头苏青弦的声音很是温暖:「我回到h市了,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