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任低头,看儿子皱着脸一副苦恼的样子,不动声色的问道:&ldo;吃过晚饭没有?&rdo;周泽延从地下站起来,锤了锤膝盖,点头道:&ldo;吃过了。爸爸,我有事儿想跟你说。&rdo;两人从婴儿房里出来,向外走了十余步,停在楼梯旁,身后侧对着周泽延以前住的房间。他忍不住看了看那紧锁的房门,问道:&ldo;爸爸,如果我哥还活着,我却还在医院里并没有醒过来,你会比现在开心吗?&rdo;周任惊异的看他,过了会才认真道:&ldo;我不知道,也许不会。&rdo;这个模糊的答案并不能让周泽延满意,可是他也知道这大概是周任能给出的最诚实的答案,这总好过周任肯定的告诉他&ldo;不会&rdo;。周任道:&ldo;你想跟我说什么事。&rdo;周泽延迟疑道:&ldo;我,其实,我……&rdo;周任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有种不太好的直觉。周泽延迎着他的目光,忖度着那里面的错杂情绪,心惊肉跳的发觉自己大约是真的变态了,他狠狠嫉妒着,周泽续凭什么得到周任的爱情。最终,他艰难的说:&ldo;爸爸,我谈恋爱了。&rdo;周任的目光迅速的闪烁了几下,点点亮光归于沉寂,他撇开脸,看着空荡荡的楼梯,默默道:&ldo;我知道了。&rdo;他大步向前走,直到进了自己房间,始终没有回头。假如他回过头来看一看,就会发现他心心念念想得到的,就在身后。周泽延靠在冰冷的雕花栏杆上,整个人发着抖,从未有过的不舍无力和心痛不安袭来,一滴由于情绪过于激烈而逼出来的眼泪从眼角滑出来。他终于确定,他真的变态了,他爱上了自己的爸爸。可惜爸爸爱的人不是他。周家父子的关系重新回到以前,有礼有节相敬如宾,看似亲近却再不亲密。寒流袭来,周泽延患了点小感冒,整天无精打采的。下午去篮球场也只能在一旁围观。自从上次被他撞到那件事之后,陈培源的那个刘陆扬班长每次见到他就一副尴尬相,给陈培源买饮料的时候也总是顺手捎带给他一瓶。他也不客气,理所当然的接受。陈培源在场上打了一会球,只穿了一件无袖篮球服跑下来坐在他旁边,把他头上的帽子拉歪,调侃道:&ldo;按说你现在这体格,没道理免疫力这么低啊。&rdo;周泽延冲着陈培源佯作打喷嚏,陈培源忙偏头:&ldo;嘿!&rdo;周泽延把自己的帽子戴正,没好气道:&ldo;不想被传染,就少说风凉话。&rdo;陈培源笑道:&ldo;你最近这是怎么了?总是心情不好似的。&rdo;周泽延动了动嘴唇,最后说道:&ldo;这都十二月了,今年马上过去,明年就得开始准备考研,我发愁呢。&rdo;陈培源嗤道:&ldo;鬼才信你呢!不过话说回来,你将来读ba肯定得出国吧?去美国吗?唉,我是不打算读研了,得赶快就业,不然还清你和白坤的钱就到猴年马月了……&rdo;他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周泽延也没听进去,思绪全被前面那句给勾远了。他早晚得出国吧?周任一直都是那么希望的。中午他和安洁一起吃饭,安洁贴心的送给他一条新款围巾。下午安洁还要上班,他把安洁送到她公司楼下,还碰到几个安洁的女同事。&ldo;诶哟,这就是安洁的男朋友啊,好帅啊。&rdo;安洁羞涩的介绍同事给周泽延,周泽延兴趣缺缺的和她们打招呼。同事又道:&ldo;是姓周的对吧?你可要对安洁好一点啊,她在办公室可一直都夸你怎么怎么出色,还是商业奇才……&rdo;安洁阻止道:&ldo;哎呀,你们别说了。&rdo;她小心的看看周泽延,小声道:&ldo;你别听她们的……&rdo;周泽延笑笑道:&ldo;你上去吧,下午我就不过来了。&rdo;安洁理解道:&ldo;你感冒还没好,早点回家。&rdo;两人的对话又换来那几个女同事的一阵调笑。周泽延被烦的有点头痛,客气的和她们告别离开。他下午没有课,不怎么想回家,也不想去白坤那里玩,慢悠悠的开着车漫无目的兜圈圈。不知不觉来到了自家公司楼下。他把车停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抬头看看高耸的建筑物,一层一层的数着,数到周任办公室那一层,盯着看了一会,又觉得自己简直是无聊透顶。一边觉得自己无聊,一边又忍不住盯着那扇窗看个不停。过了会,周泽延没忍住,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发现车里的纸巾只剩下最后两张,便下车到公司旁边的超市里买了两盒纸抽。从超市出来,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大厦的入口,一行人正走出来,里面有个熟悉的人影。他惊异的站住,喊了一声:&ldo;于叔叔?&rdo;于识谦朝他挥了挥手,扭头对身后跟着的几人说了几句话,然后独自匆匆过来。周泽延奇道:&ldo;于叔叔,您怎么到这儿来了?&rdo;于识谦向后指了指那几人,说道:&ldo;那些都是市委开发建设办的,你父亲上个月竞标了新建市政府行政大厅的建筑权。你今天不上课吗?&rdo;周泽延吸了吸鼻子,道:&ldo;下午没有课。&rdo;他知道周任竞标的那件事,上个月他俩亲密无间的时候,也曾见过周任准备的竞标书,里面涉及到一些他的专业知识,周任还借题给他讲了一些东西。于识谦上下打量了打量他,笑道:&ldo;怎么打扮的像个小粽子?感冒了?都有鼻音呢。&rdo;周泽延扬了扬手里的纸抽,说道:&ldo;有一天运动冒了一身汗,也没注意,不小心着凉了,没事儿,吃着药呢。&rdo;于识谦道:&ldo;那就别在外面乱跑,既然没课就早点回家去。&rdo;说着他伸手往下拉了拉周泽延戴着的毛线帽子,动作无比自然。周泽延却突然觉得他的动作有点怪,联想起白坤和陈培源都说过的警告,心里猛然间有点发毛,下意识向后退了退,笑容不变道:&ldo;那我就先走了,于叔叔再见。&rdo;他开车远去,从外后视镜看看后面已和那一行人汇合的于识谦,虽然还是觉得于识谦一向都是谦谦君子和善长辈的模样,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暗暗打定主意以后还是要和他疏远一些,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回到家里,感冒好像又加重了一点,干什么也提不起精神,鼻子堵的也更厉害了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他吃了颗药,侧卧在沙发上半梦半醒的看肥皂剧。不知过了多久,他被电话声震醒,头痛欲裂的爬起来去接:&ldo;喂?&rdo;电话里:&ldo;……你在家?&rdo;周泽延清醒过来,看看窗外,天色已经昏暗下来,电视里的肥皂剧也早就结束,正在播减肥药的假大空广告。&ldo;爸爸。&rdo;他不知该对周任说些什么,胡乱叫了一声。周任道:&ldo;我今晚不回去吃饭了。&rdo;周泽延道:&ldo;哦。&rdo;周任又道:&ldo;吃药了没有?&rdo;周泽延眨了两下眼睛,说道:&ldo;嗯,吃了。&rdo;那边安静了几秒,才继续道:&ldo;吃完饭早点睡,再见。&rdo;接着就挂断了。周泽延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小声道:&ldo;爸爸再见。&rdo;把电话放好,他觉得脑袋更晕了,痛苦的几乎想哭。到底谁他妈的创造了爱情这种东西,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折磨的人痛不欲生吗?周任结束应酬后走出饭店,发现外面飘飘洒洒,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地下已经积了很厚一层,饭店的两个门童大概是无聊,在门的一侧堆了个小小的一点都不精致的雪人。周任站在门口发了会呆,想起儿子们还在上小学时,他们还住在以前的小区,也是下了很大的雪,泽延和白坤在院子里堆了个大雪人,两人偷偷把泽续的书包偷走,红领巾系在雪人脖子上,橡皮掰成两半当眼睛,卷笔刀是鼻子,几根铅笔插上去当指头,最后装了满满一书包雪球放回去。泽续哭的两眼通红,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似的跑来找他告状。泽延理所当然的挨了一顿打,第二天死性不改,又把泽续便当盒里的饭菜偷偷换成雪球和枯树叶,泽续饿了一整天,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开始哭,还没等他告状,泽延就直挺挺的站着等挨打,如果不是屁股上垫着的厚厚两本书太明显,几乎就是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模样。秘书张建结完账出来,见周任立在台阶上发呆,奇怪道:&ldo;周总?怎么了?&rdo;周任回过神来,道:&ldo;没事,回去吧。&rdo;他也没想到十几年前的事情,他居然还会记得这么清楚。那时候他也还年轻,创业的劲头十足,几乎心无杂念的在努力实现人生目标,只想给妻儿提供更好的生存环境,儿子们当时都还那么小,一个个调皮捣蛋鬼精鬼精。谁又能想得到十几年后,会是今时今日的情形。因为知道结束会很晚,张建也有开车过来,周任叮嘱他路滑小心,两人随即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