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先生?”戴维哽了一下,问道,“你救了我?”
“先生?”他嘿嘿地笑着,递给旁边的一个眼色,“听起来你像是念过书的?我是德拉克·卢卡斯警长,本地的治安官。是我救了你,没让你可怜的头皮跟着那堆红野人跑,所以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的名字和身份。”
“戴维,戴维·扬格……警长。”他终于发现这人胸前挂着的银色五角星。
“你是犹太佬?”
“我不知道,至少我爸爸不是。”戴维顾不上质疑他有种族歧视。
“那么,戴维,你跟那边的人是一起来的吗?”
他还是在问尸体的事情,看起来很认真,如果不是奥斯卡影帝那就意味着他真的是个警长。真人秀节目是请不起奥斯卡影帝的,戴维这么认为。
所以他犹豫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让这位警长明白他是个完全无辜的路人,并且一门心思想要回到自己的写字楼去——他发誓一定勤恳工作,绝对不再偷偷地玩游戏。
最后他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说:“警长先生,我想问问,今天是几月几号?”
卢卡斯警长皱起眉头,仿佛这个问题冒犯了他。但他随即又同情地看了看戴维,那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5月20号。”
“是哪一年呢?”
这下的确是在看傻子了。
“1880年。”
戴维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是居然漏掉了最最荒谬的一个——他穿越了时空。
这位程序员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脸色从苍白一下子变得通红,接着他往后一倒,彻底放弃了意识。
“哇哦!”
周围的人哈哈大笑,德拉克·卢卡斯烦恼地顶了顶他的宽沿帽:“我还没开始恐吓他呢!”
“最短的审讯记录,警长!”一个男人取笑道。
“是啊,看起来还不像是装的。”卢卡斯轻轻拍拍戴维的脸,嫌恶地说。他把他放在自己的马背上,像对待一头野鹿的尸体一样捆得结结实实的。
戴维对此毫无知觉,他如愿以偿地昏过去了,不必再回答警长的更多问题,他不知道答案,也没有答案。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合逻辑,完完全全地不合逻辑!
绝望与希望·不幸的亲戚们·和劳拉一样美·蛮荒之地
(上)
戴维趴在一堆干草上。
确切地说,是趴在干草堆铺着的毛毡上,那毛毡的气味精彩纷呈:它也许在某匹癞皮马的脊背上搭过,也许在某个醉鬼吐过以后盖在他身上,给他一点点温暖,或者是容易出汗的大胖子抱着擦廉价香粉的妓女在上面滚了一百多个来回。
戴维从来不知道毛毡也会有如此丰富的一生,每一种味道似乎都在嘲笑他前半辈子的单调。
“所以我就落到这个鬼地方了吗?”戴维喃喃地说。
他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叹了口气。
窗外的月光很亮,足以将这间狭窄的牢房照得清清楚楚。戴维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被丢进这里的,那时候他还不省人事,但他知道现在得重建整个世界观和人生观。他完了,他孤立无援,他只有这一身衣裳和一个没有信号的智能手机,哦,还有几张十美元和一美元的纸币——他记得这个时候应该还在流行西班牙银元吧,所以他基本上就是一个穷光蛋。
他忧愁地在毛毡上辗转反侧,又看着这间牢房,这里并不宽敞,大概只能容乃两三个囚犯——如果那位卢卡斯警长真讲人道的话。牢房周围的墙壁是坚实的木板,铁栅栏外的墙壁上挂着一盏昏暗的马灯,旁边是皮鞭、镣铐、火枪等等一看就不好惹的玩意儿。正对着它们的是一个书桌,虽然老旧而且满是灰尘,但是出乎意料地精致,应该是某个移民带来的好东西,也许是西班牙古董。
戴维为它难过,因为它的边缘有许多伤痕,全是擦挂出来的,光看着戴维就能想象那位警长肆无忌惮地把双脚放在它身上,任凭马刺在它身上拉出一条一条的痕迹。文明和理性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毫无用处,戴维阴郁地想,他的遭遇不会比这个古董书桌好多少,哪怕他大学毕业,是个不错的程序员,这里没人会了解这个工作多么有趣。
“我给他们讲两位进制他们一定会把我当成只认识0和1的弱智。”
戴维沮丧极了,简直要哭出来。
他不明白这事情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一直以为穿越时空一定是休?杰克曼这样的帅哥或者是身材火辣、面孔娇艳的绝世美女才有的特权,因为他们能有机会跟错乱时空中的男女来一段罗曼蒂克,上帝也才有好玩的肥皂剧看。而戴维,他无论推演哪种情况,结论都只有一个——
他死路一条。
他的技能在这个时空中毫无用途,找不到工作,他会干点儿零工,但很快就会沦为乞丐;他搞不清楚这里的风俗和文化,还有医疗状况,很可能染病,一个小伤口都会让他死于破伤风引起的败血症;他不会动刀动枪,要是不小心踩到谁被要求决斗,他可以直接在脑门上画个靶子……
他又叹了口气,转身把脸朝向墙壁。
他开始努力回忆自己知道的科学知识,那里面有哪些是关于穿越时空的,但目前他剔出来的只有跟黑洞有关的天文学常识,连爱因斯坦场方程他都背不出来,就别指望能分析出什么白洞可以让自己钻进去了。但他觉得,也许他还是应该碰碰运气,如果真的在这里是死路一条,他就应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那混乱又忙碌,偶尔还堵车的“大苹果”,他爱它。
戴维擦了擦眼睛,忽然灵光一闪:他醒来的地方也许有一个时空夹缝,或者是时空隧道。他应该试一试,说不定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这个想法让他激动起来,似乎终于在一片漆黑中看到光亮,尽管它一闪一闪地简直要熄灭了。
戴维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回到他最初醒来的那片戈壁去试试,为此他得先获得自由。
他想到了那几具尸体,他感激那几个枉死的移民,他们给了他灵感,为此他决定将他们都当做自己的家人。他给四个男性分别取名为约翰?扬格(来自于他早逝的叔叔)、吉姆?希金斯(五年级时欺负他的一个混球)、汤姆?怀特(他曾经养过的狗)和理查德?肖(他的顶头上司),第一个是他亲切的叔叔,其他的是同路的雇工。而那两个死去的女性,一个是他可怜的婶婶,一个是爱丽丝,他最最可怜的小侄女——他们都死于抢劫,罪犯就是无处不在的凶猛的印第安人。
戴维觉得警长肯定会盘问他为何幸存,然后他就以“反正你们都断定我是个懦夫,那么我就是受到了惊吓,脑子不太好使”来搪塞。不管如何,只要他一获得自由,就头也不回地奔向旷野,用他所有的力气去拥抱故乡!
当然,如果去那地方路太远的话,他准备借一匹马。
戴维终于有了点靠谱的主意,心中的烦闷消散了不少,他放松下来,再也不责怪毛毡上的味道了。他闭上眼睛,为自己的聪明和勇敢感到欣慰,满足地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