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忘嗔朝众人唱了个揖,众人连忙分出一条道路,让法师上前去观看奇花。
忘嗔缓缓走到了连环的坟前,低眉垂目行了礼。这时一个小沙弥送来香,忘嗔点燃了,插在了连环的墓前。
礼毕后忘嗔回头向围观众人道:“善哉善哉,连环乃是锁骨菩萨转世,慈悲舍己,以肉身色相取悦众生。如今他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得成正果,位列仙帮,是以老衲特来拜祭。”
见众人有些不信,忘嗔便让他们挖开坟墓。围观者有些犹豫,忘嗔见状道:“尸骨不过是皮囊而已,锁骨菩萨既已升仙,又怎会留恋?打开棺材后或可建庙供奉其骨,以保凉州世代安宁。”
这时才有人上前来挖了墓,棺材打开之后,众人定睛一看,里面躺着一副玉般的尸骨,全身骨骼勾结如锁,洁白无瑕。
众人这时方信忘嗔所言不虚,纷纷称奇。
这时停云上前问道:“大师,如今鹤鸣书院的李夫子还被关押在大牢,依大师所言,他该是无罪才是。”
忘嗔含笑点头,“锁骨菩萨是历尽磨难,复归洁净本体仙去,并非被人所杀。此事也是锁骨菩萨唯一未了只尘缘,老衲定会奏请圣上,早日还李施主自由。”
“那有劳大师了。”停云拂阳欢喜地拜别了忘嗔,朝城里奔去。
数日后的一个清晨,两个少年送一个青衣人到了城外十里亭。此时已是冬至,四周没有半点绿意,满目的萧瑟凄凉。
亭中青衣人朝那对孪生兄弟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拂阳停云,你们还是回去罢。”
拂阳有些迟疑地望着他,半晌道:“其实……大哥说要来送你,你不多等片刻么?”
停云叹了口气,“拂阳,还是让墨言去罢。”
拂阳面露难色,朝墨言道:“先生,我很想你留下,另外……你与大哥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墨言转过身去沉默着,停云忙道:“若是不便说就不要说了,反正已是过去的事了。”
墨言闻言转过身来,面上一派云淡风清,“既然早已放下,其实说说无妨。当年我与令兄同榜中第,又一同在京城为官。此后两年我与他情投意合,互许终身。后来令兄无意间得罪了平南王,平南王便一心想置他于死地。我得知后便假意投到平南王门下,终于劝得他只是将令兄贬回了凉州。当年我曾多次我向他解释,他却不肯信,愤然离开了京城,也因此恨我入骨。等我终于扳倒了平南王,便立即辞官来凉州寻他。他却始终怀疑我与平南王有染,不肯信我,甚至很快便娶了亲。”
叹了口气,“绝望之下我这才彻底放弃,开始了我的新生。一年前我偶遇连环,从此开始苦苦纠缠。为断我痴念,连环万般无奈之下在我面前自杀。我追悔莫及,本想一死了之,然而世事如浮云苍狗,不想他本是下凡历劫的仙人,死后却因我的妄念纠缠不能升仙。幸得你们找来幻情花化解,我才发觉一场痴恋不过是误人害己,如今他位列仙帮,我亦释然。”
沉默了一阵,拂阳怅然道:“可是大哥他真的追悔莫及,难道再无挽回的机会?”
墨言苦笑道:“许多爱失去了便无法重来,就象我与你大哥。虽然如今我们都是孑然一身,中间再无任何阻隔,可是感情却已烟消云散。我对连环虽已释然,却不可能回头重新爱上你大哥,所以我只有去了。”
青色的人影渐行渐远,渐渐成了一个小黑点。停云拂阳这才收回目光,蓦然回首,远处山坡上一人迎风而立,遥望着青色人影消失之处,却正是惊雷。
于是两人爬上了山坡,见惊雷犹自眺望着。拂阳忙上前追问,“大哥为何不去送他?”
惊雷苦笑一声,“我如今于他不过是个陌生人,送不送又有何分别?失去了便永远失去了,破镜重圆只是世间美好的传说罢了。”
侧过身痴痴望着墨言消失的方向,“当年被贬回凉州后我终日消沉,却始终无法忘记他。后来他来凉州找我,向我解释,我不仅不肯信他,还出言侮辱,甚至娶了妻。结果婚后我却依然不能忘记他,也因此冷落了妻子。
叹了口气,望着停云道:“后来我发现你大嫂同一个下人有了私情,心里烦闷,于是开始买醉青楼,也因此结识了连环。那夜我去找连环,却看见墨言向他表白心意,当时我心痛愈裂,方知心中始终只有他一人。不想那夜情势突变,连环自杀身死。案发后我本想替墨言开罪,可是他却一心追随连环而去。我妒忌得发了狂,才草草定了他的罪,以为他一死我便可以解脱。”
“因为嫉妒我在牢里强要了他,见了他空洞的眼神我这才后悔了,知道自此永远失去了他。也是,从前我不信他,后来又践踏他的尊严,象我这样的自私卑鄙的人又哪里有资格再得到他的爱?”幽幽长叹一声,转身离开了山坡,寒风里高瘦的背影孤单而凄萧。
停云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原来可以相爱相守是如此不易,有人等待数年,有人等待几十年,还有人等待一世也不一定可以善终。”侧身握住拂阳的手,“象我们这样从出生便在一起,十多年几乎无风无浪,世间又有几对?难道说我们已经等待过一世,所以才有了今生的风平浪静?”
拂阳反握住他的手,眼底柔光闪动。手上微微一用力,轻柔的话语如溪水潺潺流过。
“我不去追想前生,也不愿遥想来世——我只知今生有你便已足够。”
东方朝霞乍现,为远处群山披上霓裳羽衣。虽是寂寥寒冷的天气,整个世界却是一片和煦温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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