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潭面皮抽搐:“我竟不知你何时还当起冰人了。”贺融冷笑:“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愿去见那些世家女,看来是准备让你爹和你后母为你物色妻子了?”薛潭沉默片刻,果断改变主意,涎着笑脸贴上去:“三郎,你真是我的好三郎,为了朋友操碎了心啊!”“滚!”……老实说,自打裴王妃嫁进来之后,府里有了名正言顺的女主人,终于变得井井有条,像模像样了。又不得不提的是,裴王妃不愧高门出身,世代簪缨,治家手段比袁氏强出不止一点半点,贺泰他们毕竟是男人,不可能成天关注内宅后院,待他封爵之后,家里人一多,婢仆之间难免有些风波,袁氏从前在鲁王府也不是正妃,流落房州之后,又只须打理一家人的起居,面对偌大鲁王府,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结果裴王妃理家不到三个月,连时常在外的男人们也能感觉到下从的效率高了许多。当然,裴王妃也不是一味严苛,如文姜,她知道文姜从房州起就陪着贺融,贺融对文姜也是另眼相看,不同于一般仆役,是以裴王妃与文姜说话时,同样客气有加。嫡母这样知情识趣,贺融自然投桃报李,向来恭恭敬敬,不因对方与自己年纪相仿而有半点失礼。再说裴王妃自己,她嫁给鲁王伊始,旁人嘴上不说,里面未必没有存着看笑话的心思。只因鲁王已年过四旬,相貌苍老,性情柔弱,她又还是妙龄少女,不说身份般配与否,就两人年龄而言,实在也有些委屈了裴氏。更因鲁王膝下几个儿子早已成年,裴氏去给年纪不比她小的人当继母,不仅尴尬,而且将来即便生了嫡子,也会面临更尴尬的局面。然而出乎意料,旁人所猜测的那些尴尬还未发生,裴氏就已经在鲁王府站稳了脚跟,非但如此,还与丈夫相敬如宾,鲁王几个儿子,对她也同样尊重有加。许多人臆测中的那种后院起火,内宅纷乱的情形,并未出现。正如现在,贺融在许多目光的注视下,带着薛潭来到裴王妃面前,稳稳停住,拱手行礼:“母亲找我?”裴王妃含笑:“你姑母和婶婶她们许久没见到你了,让我把你叫过来,想看你消瘦了没有。”齐王妃等女眷,也都停下话语,笑看贺融。不知何时,年轻少女们的嬉笑声也小了下来,没好意思公然打量他们的,便隔着绢扇悄悄地看。不一会儿,贺僖也被王府仆从请过来。临安公主笑道:“这下好了,除了五郎,这府里未婚适龄的郎君,可算都到齐了,可惜五郎不在,今日又少了一番热闹!”时下民风开放,未婚男女见面,只要有婢仆在场,遵守礼数,也是寻常事。先前皇帝赐婚贺融与林氏女时,京城世家里,还未有多少女眷见过贺融的面,许多人听说贺融身有残疾,已是退避三舍,林氏女也因此受了流言的影响,时时暗叹自己命苦,方才导致后来抑郁成疾。可如今一看,许多以前从未见过贺三的人都有些怔愣。虽说先前道听途说,大家也知道贺三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腿脚残疾也许瑕不掩瑜,但亲眼看到时,仍难掩意外与震撼。李遂安今日也应邀与母亲来到王府作客,此时却与几名闺中好友坐在假山凉亭上,遥遥望着贺融等人向王妃请安,其中一名少女抓着李遂安的衣袖道:“安安,你怎么没告诉我们,贺三郎如此风仪?”李遂安喊冤:“我怎的没说?你们来时,说贺三肯定貌丑,我便说了,他虽有腿疾,那张脸还是能看的!”少女白她一眼:“何止能看,简直令人见而忘俗!”李遂安撇撇嘴:“那又如何,不过虚有其表!”另有一名少女道:“我看未必吧,他既能远赴塞外,与西突厥结盟,可见有勇有谋,林氏女福薄,他竟还愿意订冥婚,迎娶过门,听说林家简直感激涕零,那林御史都快将贺三当作亲儿子看待了,这等有情有义的郎君,放眼京城,只怕没几个人能做到。”有人应声叹道:“可惜了,林氏女尚未过门,就占去安国公夫人的元配名分,往后有人再嫁,这就算是续弦,终归不美。”随即又有人反驳她道:“嫁给贺三,别说续弦,哪怕是三嫁,我也愿意,比起张泽宋蕴这等纨绔子弟,贺三简直如珠如玉般宝贵了!”“那你快去与你姨母说,请王妃出面,让你与贺三见一面!”众少女随即嘻嘻哈哈笑了起来,其间又有多少人悄悄将目光落在贺融身上,不得而知。却说贺融那边,他亲自将薛潭带来,又作了介绍,大家就都明白了他的用意,众人知道他主动为林氏女服丧一年的事,心里暗叹可惜之余,暂时也不好再为他介绍婚事,但贺僖与薛潭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他们俩一个是鲁王府四郎,一个是朝廷新贵,后者有亲父而无生母,又已分家别居,成婚之后更不必伺候公婆,这等良缘,在场贵妇俱都暗暗留意在心,开始盘算自家有没有适龄的晚辈。贺融见薛潭与贺僖身陷众贵妇堆里抽身不得,心头不由暗笑,闲话几句就趁机功成身退。走至半路,却被人叫住:“喂!”这声音,贺融已听过两回,十分熟悉,他很想装作没听见,但对方身形轻盈,转眼就跑到他面前,直接堵住他的去路。“阁下明明是腿疾,缘何见了我就跑,莫不是耳朵也出了问题?”果然是李遂安。对方似乎对红衣情有独钟,当然她肤白貌美,本身也十分适合这身颜色。贺融淡淡道:“你在我家中,却对主人家如此无礼,这就是李家的礼数?”李遂安面上闪过一丝恼怒,又有些尴尬,片刻之后,方才道:“是我失礼了,还请安国公见谅。”对她如此轻易就服软,贺融有些诧异,旋即道:“李小娘子不必多礼。”见贺融举步要走,李遂安忙道:“其实这次,我是特地来多谢你的。”贺融挑眉:“我并未做什么当得上李小娘子道谢的。”李遂安:“上回在市集,多得你挑破,我才知道那摊主将东西卖贵了给我。”贺融:“那只是因为当时你纠缠不放,我想尽快摆脱你而已。”李遂安:“……”对方的直白让李遂安很是牙痒痒,她瞪着贺融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有上回,我听说朝廷原本有意从宗室里择一女子去和亲西突厥的,多亏你出使西域,与真定公主结盟,不仅立下大功,也为宗室女子免除一祸,我好友便是宗室女,不管怎么说,也该代她多谢你。”贺融:“不必。”这人说话怎么就这么欠!李遂安心道,深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自认为很和善的笑容:“我从未来过鲁王府,你能否带我四处走一走?”贺融原想拒绝,但忽然心头微动,又改变了主意:“好。”……另外一边,贺穆在正院的书房内来回踱步,难掩心焦,直到婢女来报,说是鲁王回来了,他方才面色一喜,急匆匆出去迎接。“父亲!”他上前几步,亲自将贺泰迎进来。换作旁人,书房重地,多有忌讳,但贺泰的书房就是个摆设,他自己平时都很少进来,旁人出出入入,自然也就无所顾忌了。父子二人坐定,贺穆迫不及待问:“陛下答应了吗?”贺泰喝一大口芡实饮,解了喉渴,却摇摇头:“陛下说,治河赈灾,事关重大,术业有专攻,要让懂行的人去才行,你从未出过远门,更未办过这么大的差事,所以他点了三郎,并工部侍郎季凌,一道前往洛州,旨意应该不日就会下达了。”贺穆大为失望:“陛下既然说术业有专攻,派了季凌,那怎么又让三郎去,不让我去呢?”“你别急,我是这么想的,”贺泰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三郎连西域都去过,洛州对他来说更不在话下,而你的确从没出门办过差事,陛下担心出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别想太多了,陛下对孙儿向来一视同仁,绝无偏心一说。”贺穆:“三郎的功劳已经够多了,他与五郎能力出众,我也知道他们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肯定更重一些,我不奢望超越他们,但我也希望凭借自己的能力,为陛下和父亲分忧,我不想将来被别人说,父亲膝下的儿子个个能干,只有长子平平无奇,承蒙父荫。”贺泰就笑了:“你也知道你是长子,那又何必非要像弟弟们那样呢,三郎五郎他们既非长,又非嫡,他们的一切都得靠自己去挣,如今封公封侯,那也是他们自己的本事,而你,大郎,你是长子,与他们不同。”贺穆愣愣地看着父亲。他没想到一向鲁钝的父亲,竟将他的心事看得一清二楚。贺泰道:“其实我先前就跟陛下提过,说要封你为世子,早日将名分定下来,当时陛下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不答应。论排序,你居长,论德行,当年我们一家在房州,也是你这个长子带着弟弟们一手撑起来这个家的,不管怎样,为父的心意没有变过,大郎,这个世子之位合该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