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幢老宅的建筑平面图,按图来看,占地约有三百多子米的三层洋楼。大概是年代有些久远,平面图都已经泛黄了。
叶锦年抬头望向周亚言,周亚言正别扭地喝着小瓷杯里的茶,看见他那询问的目光,含糊地解释着:「这房子是我最近入手的一处地产,原来的建筑都有好几十年了,很破旧,不过我倒是满喜欢。我也不要翻屋重建,只想请流年居在旧居的基础上改良一下就行。」
叶锦年这回对他真有点刮目相看了,他还以为周流氓只是找了个幌子,现在看来居然还真是件正经的委托,于是又认真地看了起来。
才不过短短一分钟时间,看着平面图的叶锦年就有些忘我,堪称文物的平面图在某些数字和标识处已经有些折损,叶锦年看得有些费劲,笼统看了一遍后指着几个实在看不清楚的地方问周亚言,一抬头却看对方看自己看得也很入神。
周亚言的一只手闲闲握着小瓷杯,食指摩挲着碗口边沿,眼神却直勾勾地正对着叶锦年,那样子简直堪称「视奸」了。
叶锦年其实遇到过好多次这样的眼神,不过对方都是女性,从没想到自己有幸能从一个男人眼中,见到这般堪称委琐的神情。
叶锦年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周亚言总算识趣,微笑着调转了眼神,又喝了一口茶。奈何杯小水浅,立刻又干了,于是他慢条斯理地倒茶,很是老神在在的样子。
这个小插曲让一度分心的叶锦年回到了现实:面前的这一只绝对不是寻常客户,根本是居心叵测的豺狼。而对方的态度更让他警醒了起来,这样想着,叶锦年沉着的脸慢慢化了开来,表情却像张温文尔雅的面具。
然而他最后还是把不清楚的地方问了个清楚,好在周亚言这回终于用公事公办的态度来应对。
十几分钟后,叶锦年把疑惑都问遍,才朝周亚言微笑:「详细的内容我会和搭档沟通之后再给你答复,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这次先就这样吧。」
他打定主意这次见面后杜绝一切被周亚言缠上的可能,顺便好好「修理」那位让自己引狼入室的「线人」。
周亚言同样微笑,笑容却带了几分讥讽:「这么快就要走人了么?真的这么怕见到我?」
叶锦年微微皱眉,抬头看向周亚言:「激将法对我只怕没用。」
「是不是激将,你自然心里有数。」这回轮到周亚言保持笑容了。
才不过一轮来回,两人的话语里已经冒出了火星,叶锦年盯着周亚言,心想这人的脸皮还真是厚实。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周亚言的手指继续摩挲着瓷杯,活像那是美人柔夷一般,眼睛却只对着叶锦年,从开始的微带尖刻,到最后居然很有些柔软,可惜还是粘缠得很,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叶锦年终于体认到,论互拼眼神,自己似乎不是对面那个痞子的对手。光是那活生生像涂了一层粘糊蜜糖般的视线已经让他禁受不住了。
扔开手里的平面图,叶锦年长身起立,打算拍拍屁股走人,手上却是一紧。
他陡然回头,心里已经带了几分怒意──果然是周亚言同时飞快起身,拉住了他的一只手。
妈的别给脸不要脸──叶大少的心里已经祭出了国骂,脸色瞬间阴沉到可怕的地步。
周亚言却似乎没有体认到抓住的这个人心头火焰,已经呼啦啦冲上了半边天,犹自用露骨的眼神看着叶锦年:「茶还没凉就要走么?」
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被当胸一脚直踹了过来。
叶锦年一向觉得涵养不错,但他从来都不讳言暴力有时能比文明更快达到目的,何况世界上的确有欠扁之人。
当周亚言胆敢把爪子撂上来时,叶锦年已经决定不忍这番闲气。
然而周亚言也不是弱鸡,他未发迹时混的地方很杂,牛鬼蛇神都有,打架虽然谈不上家常便饭,却也是熟门熟路。所以即使叶锦年脚动得不动声色,但周亚言却还是下意识地一闪避过,结果就是西装左襟上还是结结实实被踹了一脚。
倒是一旁的桌子被殃及池鱼,直撞了出去,桌上几副茶杯茶壶更是「砰砰」跳了起来,然后滚落到地面,摔得粉碎。
一番骚动,室外的服务生略带惊吓的声音响了起来:「先生?需要帮忙么?」
叶锦年已经收脚,冷冷看着好整以暇拍打着衣服的周亚言,扬声说:「没事,滚。」
门外的服务生立刻噤声,又是一阵细碎声响,大概是觉得不妥当,另外去叫人手了。
周亚言终于停手,朝着叶锦年微笑:「干嘛火气这么大,我只是留客而已。」
叶锦年冷若冰霜,一字一句道:「别碰我,变态!」说罢,扬长而去,开门就撞上正急匆匆赶来的值班经理和服务生。
那两人正对上叶锦年,只觉得一阵肃杀之气迎面而来,不由得屏息凝气,立刻贴着走廊两边靠墙立着,等到叶锦年的身影消失,值班经理才醒悟过来,赶到出事的包厢,就看到周亚言已经扶正了桌子,正对着门口大笑。
「砸坏的东西算我的。」周亚一言说完这句话,又是一阵大笑。
值班经理忍不住又要擦汗,心想今天算是遇到了两个怪人了。
叶锦年走到一九二三的门口才想到自己居然把带的东西尽数忘在包厢里了,他懊恼了一分钟,突然有些惊讶。
以他对周亚言和自己的认识,之前总以为首先失去冷静的大概会是那个莽夫,但是事实却是自己先诉诸暴力,动脚之前甚至没耗费一点脑细胞去思考。
大概是周亚言实在是个灾星的缘故吧。
总结完毕的叶锦年终于还是叹气打算回去拿文件,刚一转身,就跟周亚言打了个照面。
叶锦年皱了皱眉,对方已经递上了一叠文件,正是叶家大少打算拿回的东西。
叶锦年伸手取过,对面那厚脸皮男人笑得很是灿烂:「你别多心,我真的没有恶意。」
这句话只换来叶大少嘴角扯动的微小表情,然而这一回叶锦年不打算轻易失去理智,所以翻看了一下资料后,向周亚言说了声「谢谢」。
周亚言微笑,说:「没事,我真是喜欢你,帮你做事我很乐意。」
叶锦年石化,突然想再度亮脚。
周亚言立刻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出戾气指数的增长幅度,迅速向后退了一步,乖乖举起手,甚至亮出讨好的笑容:「喂,你总不能不让我说话吧,我只是诚实了点。」
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德性,叶锦年终于明白对方的存在大概就是为了挑战他的容忍极限,「闭嘴!你的脑袋是石头做的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换来老头的重视?根本就是一个脑残!
周亚言歪头看着他,又暴出一句挑战他极限的话:「没事,你只是没听习惯,我多讲几遍就好了。」
于是叶锦年再度亮脚,二次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