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亚言适时介绍,说这幅字是张望秋七十岁大寿时的作品,正是「从心所欲」的状态,这二个字的笔风就是那时张大师的心态写照。
叶锦年仔细打量着这幅字,转头问说:「你认识张老?似乎对这段历史很是熟悉啊。」
周亚言也正抬头看着字,没对上叶锦年研究的眼光,只淡然说:「认识而已,不算深厚。」
叶锦年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可是你都能入手履冰室,怎么算不够深厚?」
周亚言这回终于对上叶锦年的眼,哈哈一笑:「你要问直接问吧,我怎会不回答你?张老这房子押给我倒并不是因为交情问题。我和他的交情来自于他的儿子张寄南,他算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他老爹去世后,张寄南生意失利,后来急于套现,所以才把这房子抵押给我的。」
叶锦年挑了挑眉,更是好奇:「这房子入手,怎么说都是大宗交易,怎么我没听到半点风声?你们两个口风倒是瞒得死紧。」更何况张寄南这名字,从来不曾在叶锦年耳朵里掠过。
周亚言挥了挥手,不想多谈的样子:「私下交易,你自然是听不到的。」
叶锦年更好奇了,他原本对这笔交易不算热心,可是按照今天的所见,不说此地的文化价值,单就这里的位置、面积、室内各项细节来看,履冰室这处产业粗估就价值上千万。再加上文化背景,哪怕炒得更高也不出奇。周亚言到底是怎样鲸吞下这块宝地,居然半点风声都没漏?
周亚言的话打断了他的好奇心:「这间书房的藏书量非常庞大,据说大概有四万册的量,还有很多清代和民初的孤本珍本书籍,新的计划中希望能把这间书房作为重点。」
叶锦年点了点头,心里却有点奇怪:周亚言这样的人明显不会对藏书这项活动感兴趣,为什么要对这间书房如此重视?
好奇心之余,他随着周亚言的脚步走进了书房,才发现对方所言不虚。单用目测,就能看出这间在保湿和光线上都很有讲究的藏书房内,书册数量恐怕只能用「汗牛充栋」来形容。
环顾四周,叶锦年终于发问:「你是打算把履冰室开发成为私人藏书馆么?」按照他的理解,周亚言会对这四万册藏书感兴趣,恐怕只有两个解释:第一是附庸风雅;第二则是打文化牌,拿书斋来动别的歪脑筋。
按照现在叶锦年对于周氏流氓的粗浅了解,恐怕这种人根本不在乎别人知道他的文盲底子,所以倾向于第二个解释。
周亚言看了看他,大笑:「你倒是挺了解我的。」剩下也不多说,只是一直看着叶锦年笑,直笑到叶大公子头皮发麻,转头不理会那个一脸诡异笑容的男人,只是轻轻骂了一句:「掮客!」
周亚言继续笑,心情极好,任叶锦年板着一张脸开始拍摄。
打开几个书柜,即使如叶锦年这般对于藏书同样了解不深的人,也能看出当年的主人曾对这个书房倾注了多少心血,忍不住又好奇起来,又发问:「张家人肯把这些书都抵给你?这些东西都是张望秋的心头宝吧?」
周亚言又笑:「张望秋的公子可没兴趣继承老爹的遗志,他跟我一样,对这些东西完全没兴趣。」
叶锦年关上了书柜的玻璃门,扫了周亚言一眼,眼神中多少有点鄙夷:「你们还真算是志同道合,即使坐拥十万藏书,也添不了一根雅骨。」
这话说的实在不客气,周亚言却是哈哈大笑,丝毫不以为意:「你看,你对我的了解是越来越深了。」
叶锦年拿对方的厚脸皮毫无办法,只能「哼」了一声。他自己也没发觉,自己对周亚言的态度已经向亲熟靠近。
为了找个角度拍书房的全景,叶锦年拿着相机满屋乱转,周亚言不声不响,笑嘻嘻地看着,却在叶锦年不知不觉中慢慢移到了某一侧,结果叶锦年后退了好几步后,不留神之下直接退到了周亚言的怀里。
叶锦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立刻跳了起来,用力瞪着身后的男人,周亚言大笑着说:「小心砸了你的相机。」心情更佳。
叶锦年还要发作,却被对方拉住了手臂,转移话题:「对了,去看看阳台吧,你一定喜欢。」言语之间,活像是一起来看房的新婚夫妻。
叶锦年只觉得浑身古怪,挣脱了对方的手,「拉拉扯扯干嘛!」不过话题也终于平稳转移,两人走向书房另一侧的阳台。
推门而出,正对幽谷绿树,还有那扑面而来的灿烂阳光。叶锦年看着满山绿意,听着耳边虫鸣,一时之间屏住了呼吸。
阳光洒了他满脸,温柔而暖和,那些绿意从眼前一直连接到山脚,不远处就是开阔的湖面,春天的浅淡波涛看来也像被染上了绿色,氤氲着生气。
这一刻,他像来到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宁静又平和的世界。他不敢开口,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生怕一开口就惊扰了这片天地的清静。
周亚言就立在他身后,静静看着他的脸,微笑不语。
一片静默之后,两人同时开口。
「真美!」
「很美吧?」
问句出自周亚言,赞叹的话自然是出自叶锦年。
两人相视了一眼,叶锦年第一次心情甚佳地朝着男人露出了笑脸:「你这笔生意真是不亏。」
周亚言点了点头,心想价值数亿的生意,总算换你一个笑脸。
张望秋的公子张寄南虽然不学无术,可是算盘打得甚精,当初开价的时候没少「杀猪」。
周亚言买下这幢洋楼,一开始是冲着其文化价值去的。商人逐利,他本是想开发履冰室的商业价值,开发旅游或者其他投资项目。托辞要让流年居改造,也确实是为了接近叶锦年的一个由头,开始并不诚心。但是冲着叶锦年的这个笑脸,他却改变了主意。
叶锦年站在阳台上许久,只觉得呼吸的空气都如此清新,心境宁和之时,突然听到周亚言开了口。
「喜欢么?」身后的男人走上一步,站在叶锦年的身边。
叶锦年并不违心,点了点头。
周亚言看他眼角眉梢的喜色,觉得心情甚好。
正当两人难得平和之时,突然楼下传来汽车喇叭鸣笛之声。
叶锦年吃了一惊,朝楼下看去,然后蓦地抬起头来,用眼神狠狠剜了周亚言一刀。
周亚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等到向楼下看后就知道惨了。
之前他原本安排了人用路障阻断上山的大路,而现在大大咧咧开着越野车猛按喇叭的人就是损友陈乔生。明显这位陈先生是把小小山路当成旷野来「征服」,可落到叶锦年的眼里,恐怕会把自己之前的意思当成捉弄来看待。
他好不容易捉到男人的一个微笑,可惜如同过眼云烟一般容易消逝,很明显,陈乔生这喇叭一按,他艰难得来的印象分数都不够倒扣了。
「那路前段时间是真的不好走,我自己都是从后山上来的。乔生他开的是越野……」周亚言要想辩白两句,叶锦年却只是平静笑笑:「哪里需要向我解释这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