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还在拭泪,花蚕的手却伸到背后,拉了拉花戮的袖子。花戮上前一步与花蚕并排,也是一颔首,唤了一声&ldo;青姨&rdo;。青柳见状,霎时间破涕为笑了:&ldo;两位小主子果然还是如此相处,真是一点也没有变呢。&rdo;她眼里溢出一些怀念,想到当年那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再想起这些年亲手绘制的图画中他们的情态,感触颇多。待青柳回忆完,花蚕才带了一些迟疑地问道:&ldo;青姨,你的脸……&rdo;一只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颊,青柳嘴角抽动一下,却无法做出个笑容来,可她的眼里并没有遗憾:&ldo;能捡回一条命来,能在今日再见到小世子与小王爷,已是万幸,其余之事,青柳不敢奢求。&rdo;为何能安然无恙,为何又容颜尽毁?她娓娓道来,把当年之事,全数说与两人听之。当年的青柳,护住两位小主人跑进了城外的树林,在仇家即将追来的时候,她奋力把他们塞进了树洞里,自己则去诱敌。而后琴抱蔓尸体被人拖来,飞红早被杀害,而她自己,也被仇人一掌打在胸口,撞到树上吐血昏厥。她原本是应该死的,可或者是上天垂怜,&ldo;活死人&rdo;陈百药听闻晋南王爷一家遭难,尽速赶来,在树林里发现她半僵的身体,费尽了千方百计,才为她捡回一条命来。然而那一记毒掌实在太厉害,若是想活,唯有先死后生,把毒逼入头顶百汇……生生地毁了她的容颜。而毒性猛烈,冲上来时烧伤了喉咙,又几乎弄哑了她,陈百药尽心为她调养很久,才使她能勉强发声……却是难听至极。如今即便是她站在昔日故人之前,也无法让人认出来了。……陈百药?就是那个脸色淡青,就像个活死人的高明医者么。花蚕清楚记得,就在自己抓周、王府宴客之时,那人还亲自前来,送上了&ldo;生生不息造化丹&rdo;,是自家便宜爹娘的好友。&ldo;青姨,也是陈老先生教会你武功的么?&rdo;花蚕又问,&ldo;哥哥的武功我是知道的,而青姨你的,似乎也很不错。&rdo;&ldo;嗯,算是吧。&rdo;青柳突然有些自嘲,&ldo;青柳原本毫无武艺,才会在王妃遭难时成为拖累,帮不上一点忙去,后来终于有了机会,青柳自然要尽力习武,以求能有一日,为王妃报仇!&rdo;青柳是被琴抱蔓捡回来的孤女,在琴抱蔓嫁于晋南王第五玦、十五年未有所出之时,青柳几乎成了她半个女儿,一直陪伴于身侧,而因为琴抱蔓温柔和善,对她又是亲切,她自幼无父无母,更是将琴抱蔓视为亲情支柱,一心只为了她能幸福安宁……而后出了那事,她痛悔不已,恨不能以身相代。所以,当她在陈百药居所养病、无意间见到一本医书之时,她跪在地上,足足求了陈百药三天三夜。要让一个半点没有武功之人拥有如今这般高强内力,自然是不能用寻常之法。青柳一身经脉早在毒气冲击下变得七零八落,陈百药百般思索,才以其深厚内力与特殊药物为她续脉,救了她的命,但续得的经脉柔弱无比,别说是要储蓄内力,就是稍微大些动作,也是不能。而她强求学武,陈百药原不想看着这命途多舛、对自家好友却忠心耿耿的女子逆天行事,可终究禁不住青柳哀求,为她彻底地又重新调理了一次。把已经续好的经脉重新拆掉,取来坚硬无匹的异金&ldo;百炼金&rdo;,打造成柔韧而坚实的经脉,给青柳安在身体里。这样而来的经脉能够经受强大内力的冲击,可那毕竟不是天生之物,每当月明之日,就会让青柳疼痛难忍,而每过两年,她又要回去陈百药身边,重新调整经脉位置。这般年复一年,日日痛苦,都是她所要付出的代价。青柳忍过来了。陈百药见她坚忍,就又给她服用强刺激性的药物,使其内力急速增长,如此多年,才有今日内力高强的青衣使。&ldo;青姨受苦了。&rdo;花蚕看着青柳虽然丑陋,却在此时显得有些柔和的侧脸,轻声安慰。青柳摇头笑道:&ldo;不辛苦,便是因为这身内力,青柳今日才能找到两位小主子。若是来日青柳能为王妃报仇,此生无憾矣。&rdo;这一笑连眸子里都透出些暖以来,依稀间,还有那个总是跟在琴抱蔓身侧、温婉细致的少女影子。叙旧完,两边的身份大概是没错了的。花蚕终于说到正题:&ldo;青姨,今晚突袭顾家别苑之人,可是与你一起的?&rdo;青柳原本还沉浸在欣喜与留恋的情绪中,闻言猛然清醒过来:&ldo;是我。&rdo;她坦然承认。&ldo;为何?&rdo;花蚕抬头问道,&ldo;据我与哥哥观察,顾、楚两家家主,以及林家的二公子、三公子,这几人都是想做大事之人,也能礼贤下士,人品武德均不错,青姨与他们过不去……我不太明白。&rdo;&ldo;敲山震虎和栽赃嫁祸罢了。&rdo;青柳冷笑,眼里射出一道寒光,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不沾血腥的弱女子。随即又敛了神色,语气里含了些惊惧与后怕,&ldo;若是早知两位小主子住在顾府,青柳便是有一万个胆子,也是不敢做出这等事来!好在世子殿下武艺高强,才没让青柳犯下无可饶恕的大罪……&rdo;她一说完,就又同曾经在晋南王府中一样福了福身告罪。花戮朝她一颔首,算是受了她一礼,也好让她心安。&ldo;那么,前段日子在卞阳屠了几个帮派的人,也是青姨你?&rdo;花蚕心念一动,又开口发问。&ldo;是。&rdo;青柳点头,并无隐瞒之意。花蚕眸光闪了闪:&ldo;青姨想栽赃嫁祸的,是……&rdo;&ldo;是仇人!&rdo;青柳咬牙切齿,几乎是嘶喊般说出口,&ldo;是我的仇人,也是晋南王府的仇人!&rdo;&ldo;青姨以为,仇人是谁?&rdo;花蚕放缓语速,带一些诱导与抚慰的。&ldo;炎、魔、教!&rdo;她一字一字,自牙缝里逼出这个名字来。果然是它!花蚕原本六分确定,在此时就变作了八分,只是不知这青柳是从何处可知、何人口中得知,又或者,是否探知更多两人尚且不知的消息?&ldo;炎魔教是仇人……这条消息,青姨是听何人所说?&rdo;花蚕沉吟道,&ldo;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轻率行事。&rdo;&ldo;是一个极能信任之人所说,再加上多年寻访,终于确信。&rdo;青柳的口气中满是确定,还有一丝仇恨与不忿,&ldo;若不是那人,本也应认不出的,哼哼!&rdo;听她这样斩钉截铁,花蚕垂目:&ldo;如此还请青姨说明。&rdo;青柳听得这话,却似乎颇为为难:&ldo;青柳不能在此时对两位小主子说明,再稍待一些时日,青柳会带两位小主人去见一见那人,到时候,小主人就全部知晓了。&rdo;她低下头,满怀歉意地说道,&ldo;还请小主人不要怪罪……&rdo;&ldo;青姨既然为难,我与哥哥也不好勉强,这便回去了,以免旁人见了猜忌。&rdo;花蚕回头看一眼外头天色,见已然有些亮处泛出,就这般说道。青柳也知是这个理,目光却还有几分犹豫,似要挽留的模样,而后又狠狠心,一点头说道:&ldo;两位小主子慢走……请尽管住在顾府,我们不会再去找那里麻烦。&rdo;告别之后,两人仍是同来时一般出去。花戮身法极快,手里虽然抱着个人,却好像全没有负担似的。&ldo;你信她么?&rdo;他突然问道。花蚕任花戮揽住他腰带他掠出,轻声哼道:&ldo;这世上哪有什么能让我们信任之人,嫌死得早么。&rdo;花戮足尖一点,立时两边杨柳倒流,已然是运足了轻功行路的:&ldo;你信我?&rdo;他口中这样说出来。花蚕微微一怔,对上自家哥哥那双冷冽的眸子,牢牢看了一阵,忽而笑起来,双手缠上对方的脖子说道:&ldo;哎呀,我当然是信哥哥的,不信哥哥又还能信谁?&rdo;花戮不管他语意真假,只是手中紧了紧,把花蚕朝上面托了托:&ldo;你信我。&rdo;这一回,却是半点不带询问了。跟着衣袂飘扬得更急了些,是花戮加快了速度,花蚕似是说了什么被风吹散去,又似什么也没说,只不过风声过耳罢了。天色已经微微泛白,花戮抱着花蚕回到顾家别苑,那里的大火已然全被扑灭了,被炸毁的房屋桥梁还是焦黑一片,有许多人在救人捞东西,也有许多工人正在埋头苦修。顾无相、林沐晴几人正站在这一片废墟前方,脸上都是一色的凝重神情。两个人落下地来,衣袂飘舞间,带起细碎风声。楚辞几人回头一看,就见两兄弟立于眼前,顾无相作为主人,便先开口问候:&ldo;花少侠,花小公子无是否?&rdo;花戮把花蚕放到地上,花蚕一笑道:&ldo;有哥哥在,自然是无事的。只是有些些受惊。&rdo;&ldo;是顾某怠慢了。&rdo;顾无相连忙抱拳,他见两人风尘仆仆,头上还沾了些露水,就又问道,&ldo;两位为何从别处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