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孩儿想着,瑾哥哥对爹爹……有愧,定然不会亏待了爹爹,爹爹身旁照料的宫人,想必也是精挑细选……那爹爹又因何会中毒呢?再三揣度,孩儿也只能猜想,只有爹爹您自己,才能做到如此了。&rdo;&ldo;而爹爹又是那般情状……因而孩儿大胆猜测,爹爹是自己用了药的。&rdo;花蚕敛眸,声音柔和,&ldo;那药能让爹爹沉睡于梦中,又能在某些时候让爹爹醒过来。&rdo;&ldo;就不知,孩儿猜得可对?&rdo;第五玦在听花蚕推测之时,一直垂着眼,到后来,见花蚕思路清晰,娓娓道来,又不自觉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小儿子尚显稚嫩的脸,目光十分复杂。花蚕见第五玦不回答,也不催促,而是偏头冲花戮笑了笑:&ldo;哥哥,你瞧我说得对不对?&rdo;花戮看他一眼,&ldo;嗯&rdo;一声,然后看向第五玦:&ldo;父亲。&rdo;他没有像花蚕一样大段地叙述,只用那双永远平静无波的眼对上第五玦深蕴痛苦的,就带去一些询问的意味,还有隐隐的压迫力。第五玦刚顶住了小儿子的温情攻势,又遇见向来寡言的大儿子的眼神,心中的愧疚涌起,终于溃不成军:&ldo;是,我服用了&lso;浮生如梦&rso;。&rdo;浮生如梦,顾名思义,一旦服下,便将生当作死、死当作生,浑浑噩噩,一如梦中。梦是美梦,然而既然是梦,便有醒来之时,每年之中,总有那么几日清醒过来,复知苦痛。此毒是为&ldo;活死人&rdo;陈百药所制,第五玦手里有,也不足为奇。这便可以理解了,第五玦为报国远赴边疆,却在得胜归来时得知妻死子散的消息,朝廷为了稳定军心而没有告知于他,让他失去了最快找回妻子遗体和打探失踪儿子下落的机会,但在大义上,朝廷并没有做错,他不能恨,但未尝没有怨。拼命搜寻了一阵子之后,没有半点消息,他终于绝望,无法再全无芥蒂地为国效力,就只好服下毒药,一边苟延残喘,一边在梦境中与妻儿相会……唯一的清醒时刻,他就略尽子孙孝道,为祖宗上香,也为失踪的儿子祈福。&ldo;爹爹怎能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rdo;花蚕叹道,&ldo;若是娘亲知晓,也必定难以安心的。&rdo;花戮听出花蚕话中凝重,低头看他。&ldo;浮生如梦是毒,既然是毒,能有什么好去?&rdo;花蚕冲花戮摇摇头,&ldo;虽然不是立即毙命的毒,但对身体的损耗却是极大的,饶是爹爹内力在身,恐怕也熬不到老去……我探过爹爹脉象,再放纵下去,就没几年……了。&rdo;他语意未竟,然而在场诸人又有谁不明白?第五玦苦笑道:&ldo;为父既然敢服用此药,当然就想得明明白白,小一小二不必多增烦恼……拖着这副身子,能活几日,也就是几日了。到时候……&rdo;好下去找你们娘亲。花蚕却是再摇头:&ldo;爹爹这样下去,让孩儿日后怎么敢给娘亲上香?&rdo;他眼里一下子含了些水意,像极了心中沉痛却还要强自劝慰的模样,&ldo;孩儿刚为娘亲做了法事,刚将娘亲的灵牌请回家里,爹爹却要丢下不管了么?&rdo;花戮在一旁,依然冰冷着脸,可不用持剑的那只手,却搭在了花蚕的肩上,花蚕一抿唇,人也往后靠了靠,好像要得到支撑。第五玦见花蚕这样说,再看兄弟两个依偎在一起的样子,只觉得既欣慰两人兄弟情深,又是更加愧疚自己没能尽到父亲责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待听清花蚕说已然请了爱妻灵牌回来,回想往日温情,心中便是大恸……细细思量,两个孩儿即便看起来已经是懂事了有成就的,可论起年纪,也不过还未满十六的样子,亡母、家破被掳、千辛万苦地长大……做父亲的,实在不该在他两人好容易找到自己之后,忽然泼下一桶就要去了的冷水!想明白了,第五玦满心歉意,口唇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不过花蚕那一手银针虽然厉害,也只是能暂时通了他的经脉、让他醒过来,可没有解毒的功效。跟花蚕说了这些时候的话,神气早就耗完,第五玦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连忙用手扶住额头,甩一下脑袋,慢慢地靠在床头。&ldo;爹爹,你没事罢?&rdo;花蚕赶快走过去,伸手把他扶住,给他拉上被子,&ldo;别受风了……&rdo;第五玦摆摆手:&ldo;我没事,大概是刚醒,还有点乏力。&rdo;花蚕微微一笑:&ldo;那爹爹是肯好好调养了?&rdo;&ldo;嗯……就如你说的,为父若是这么扔下你们、下去见了你们的娘亲,以你们娘亲的性子……想必要好好地给为父一顿排头!&rdo;第五玦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眼里也有了点神采,&ldo;想当年……&rdo;他刚要说话,随即又失笑,&ldo;不,没什么,小二不必担心为父。既然为父说了,便会做到。&rdo;第五玦目光柔和,看着与爱妻容貌酷似的花蚕,声音轻柔了许多,&ldo;虽然你现在有医术傍身,又有你哥哥护着,但身无内力,可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rdo;&ldo;孩儿省得。&rdo;花蚕微笑答应。第五玦再嘱咐花戮:&ldo;小一,别忘了你娘亲的话。&rdo;&ldo;是,父亲。&rdo;花戮看一眼花蚕,对第五玦点点头。父子三人正在叙话,外面的石门却倏然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有人来了。这是密室,连通的又是北阙当朝皇帝的寝宫,那能在这时到此的还有何人?自然是散了朝前来的第五瑾了。第五瑾身后还跟着一个内侍一个白衣公子,便是秦青秦大总管和晋北王府的小世子第五琮了。第五瑾刚进门,就大步走过来,声音清朗,音量却不大,想来是怕惊扰了&ldo;昏迷&rdo;中的第五玦:&ldo;小一小二,你们两个可还好么?皇叔可还好么?瑾哥哥下朝陪你们来了!&rdo;花蚕花戮有长辈在场,当然是不能抢先说话的,第五玦缓缓挺直身子,挪动两条腿,就要下床来:&ldo;陛下前来,第五玦有失远迎,还请恕罪。&rdo;第五瑾这时已经走到近前,一打眼就看到个清醒的第五玦,可真是喜出望外,又看见这位皇叔要拖着病体下床行礼,骇得赶紧快走几步,双手扶住对方:&ldo;皇叔严重了,皇叔醒了,侄儿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怪罪?倒是要请皇叔原谅侄儿来迟,错过了皇叔醒来!&rdo;第五玦连称不敢,他是北阙的王爷,也是当朝皇帝的臣子,既然醒了就不能与浑噩时一样,而且为着两个孩子,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对皇帝摆脸色,适当的虚以委蛇是必要的……更别提,隐瞒消息的是先皇,现在的这个皇帝侄儿……还真没什么对不起晋南王府的地方。皇帝与王爷两个你来我往地寒暄着,另一边,花蚕花戮两个也和第五琮打了照面‐‐他们这还是第一次以真实身份见面,当然就不同了。&ldo;……竹玉公子?&rdo;是花蚕先说话了,口气里带着疑问的。&ldo;虽说不是第一回见面了,可还是重新介绍一下罢。&rdo;第五琮折起扇子,拱手笑道,&ldo;在下第五琮,晋北王爷的第三子,也是你们的堂兄。&rdo;花蚕细细地盯着第五琮的脸看了会,才转而笑了笑:&ldo;真没想到,原来竹玉公子是皇室中人。&rdo;然后也正色地行了礼,&ldo;花蚕见过堂兄。&rdo;花戮看着第五琮,点一下头。&ldo;两位堂弟能认祖归宗可是好事,这不两位一来,皇叔就醒过来了么?足见两位堂弟是有福之人,往后的日子,也定然会好的。&rdo;第五琮态度热络,语气关怀,就好像他是与两人一同长大的亲密兄弟,并不讳言。而既然这位小王爷这样拉拢了,花蚕也不会不识抬举,便也顺水推舟,仿佛与第五琮相交已久般:&ldo;那就承堂兄吉言。&rdo;跟着话锋一转,&ldo;堂兄是为了瑾哥哥去了武林的?&rdo;他没说&ldo;陛下&rdo;,这当然就不是朝堂的事,只是家事。第五琮眸光闪了闪,似真似假地说道:&ldo;小堂弟,你瑾哥哥可把我操弄惨了,一年上头,就没有个安歇时候,净为他跑来跑去了的。&rdo;又笑一笑,玩笑一般的,&ldo;这话可别对阿辞他们说,不然的话,我就要被人怪罪了啊~&rdo;&ldo;若是在江湖上,我不过是受兄长庇佑的文弱书生,托兄长的福气认识了竹玉公子,可没见过堂兄啊。&rdo;花蚕也笑了,&ldo;瑾哥哥也好,堂兄你也罢,都是家人。偌大个武林,哪有人一天到晚拿自家人到处说嘴的。&rdo;第五琮闻言,唇边笑意更甚:&ldo;小堂弟真是心思玲珑,日后肯定是能得&lso;玉名&rso;的栋梁之材。&rdo;以第五瑾对第五玦的看重以及两代帝王对晋南王府的愧意,肯定会安排花蚕花戮认祖归宗之事,到时候,自然就要按照皇族子弟的规矩。两兄弟第一过了十五,便定要接受&ldo;玉名&rdo;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