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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拎着空空的鱼篓从金陵附近的镇子回来,谭渊腰里的钱袋叮当作响,虽然只是一堆铜钱,但听上去总比囊空如洗的感觉好。他昨夜从巢湖打了很多新鲜的鱼,然后又趁夜赶了近百里路去卖,结果正赶上酒楼的老板收购新鲜鱼,便很幸运地卖了个好价钱。
左手是鱼篓,背后一葫芦的老酒。谭渊摸摸脸上糊着的泥,心说这陈年湖泥的感觉果然不错,凉凉的,让脸颊无比舒服。
正走着,谭渊听到不远处有人呼救,停下脚步望去,看到远处不浅的河中泡着一个半大孩子和一个女子。那女子拽住孩子的衣襟拼命往河边拉,孩子因为害怕则拼命挣扎,可他那不理智的举动不仅救不了自己,反而可能连累了那女子跟着丧命。
家教不严!连落水常识都没有。谭渊摇摇头,快步走过去,甩下酒葫芦、鱼篓跳入河中,将那女子和孩子拽上了河岸。他脸上的干泥一沾水便糊开,弄得满脸都是黄褐的泥汤,看不出模样。
"多些公子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那女子顾不得湿漉漉的头发跟衣服,先冲谭渊福了福身子,而那孩子则坐在地上大哭。
"姑娘言重了。"谭渊回礼,觉得这女子谈吐倒还有些规矩,想必不是普通的村妇。
"公子,这个您腰中的刀能借小女子一用么?"女子再次开口,犹豫半晌,指着谭渊腰中的斩草刀问道。
"当然。"谭渊不明白女子要斩草刀做什么,伸手递了过去。结果却见那女子拿起刀,发了很久的呆,犹豫地放在方才被自己营救她时碰过的手腕上,作势要砍。
谭渊慌忙阻拦,把那斩草刀夺下:"姑娘你这是为何?"
"男女授受不亲,虽然我的手被公子碰到是因为救人,可古有明训,一个已婚女子的手被丈夫外的人碰到,就应该自己断腕。小女子虽然不才,但也得效仿古人。"说着,那女子手哆嗦着,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话虽这么说,可你的脸色说明你根本不情愿断腕嘛!谭渊不由莞尔,他仔细端详着女子,发现女子所着服饰都不错,至少是个富裕人家的,年纪可能二十上下,如果十五岁嫁人的话,那孩子可能就是她旁边那小子那么大,可从她头发看,她又没有出嫁
"公子,请把刀借小女子一用。"谭渊正想着,那女子再度开口借刀,话音虽然坚定,可从表情看,她几乎都快哭了,眉毛眼睛都皱到了一处,仿佛是在说你千万不要借我刀,千万不要借我刀啊。
谭渊忍住大笑的冲动说道:"姑娘,虽然我碰了你的手腕,但毕竟因为是救人,何况孩子不懂事,加上被水这么一呛,当然不会留意这点事情。而除了他,此处就你我两人,我们不说,外人也不会知道此事。有道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们不如当此事没有发生过,你便不用断腕你看如何?"
"咦?这样也可以么?我怎么没想到。"女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忧愁之色瞬间转变为欢喜,她跟谭渊连连道谢,眉飞色舞的样子仿佛刚从地狱里面逃脱生天。
谭渊捂住嘴偷偷笑,觉得面前这女子倒是有些意思。他捡起河岸边的鱼篓和酒葫芦,心说这远近村落自己也走动过几回,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她是谁家的呢?要是自己开口问,会不会太唐突了?
"雁慈小姐。"谭渊的思路再次被呼喊声打断,他看看那女子,见那女子面上有些惊慌,她冲着谭渊又福了福身子,领着小孩往大路方向走去。谭渊看着女子的背影,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又像是嘲笑自己一样摇了摇头,毅然回头也踏上了自己要走的小路。
"雁慈小姐,你怎么也出来了,你好歹也是何家的大小姐,不能随便出门的怎么还一身的水啊?被夫人看了又要骂啦。"一个仆妇模样的人在路上急急走着,看到那女子便慌忙过来。
"奶妈,我听说你孙子走丢了,这才出来帮助找。"方才要断腕的女子--何地主家的大小姐何雁慈低声回答着,她眼前的这个仆妇不是她的奶妈,而是大娘女儿的奶妈,平日里有点趾高气扬的,不过今天丢了孙子,倒哭得让人心酸,她一个没忍住,便也出来找那孩子。
"小姐呦你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没托生到夫人的肚子里。小姐呦,我怎么报答你的恩德啊,这孩子可是我们家的命啊!"奶妈看着何雁慈背后的小孩,上前一把搂住,哭天抹泪了一番,瞧瞧孙子没事,不由感慨丛生,千恩万谢起来。
"奶妈,孩子没事就好,我们回家吧!我身上衣服都湿了,到家后你一定要帮我掩饰啊,免得大娘看到又要骂我。"何雁慈想起方才河中的险境,便回头望去,她看到远处路上有一个小小的人影,想必是方才救了自己和孩子的男子。
穿得像个渔夫,个头高高的,只是脸上糊着泥看不清长相,不过心地倒是不错何雁慈想起那人谭渊劝自己不要断腕的理由,微微一笑,跟着奶妈往家的方向走去。
何老爷名下土地不过几百亩,可他手下的佃户依然得称他老爷,因为无论地多地少,他好歹也是个地主,普通人家见了,都是要鞠躬作揖的。不过他的大女儿,也就是佃户口中的大小姐何雁慈就没那么幸运了。何雁慈何大小姐不是何老爷的正室所出,而是何老爷的妾室所生,因此何老爷的正房太太,也就是何雁慈口里的大娘对她从来都是不屑一顾,顺带的,家里仅有的几个下人和附近的佃户们对这位大小姐也就不那么尊敬。
不过尊敬与否并不重要,何老爷多少被人叫个老爷,所以也就喜欢附庸个风雅,找了人教几个子女读书:儿子自然是要好好读的,至于几个女儿,多少也得明白什么叫三从四德,免得日后嫁人犯了"七出"之罪被人休弃。
何大小姐就是何老爷这种教导下的典范。
"雁慈,告诉你多少回,笑不能露齿,没规矩。"何夫人找了所有的小姐、少爷们问话,见何雁慈盯着窗外发楞,便大声呵斥。
"是,娘。"何雁慈慌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最近总是喜欢走神呆笑。瞧瞧站在大娘身边,正伺候大娘的自己的生母,她带着歉意地福了一福。在何家,一切都是讲规矩的,虽然不知道爹爹那些个田地究竟能收多少租子,可排场总是要讲的,所以何老爷在娶了大娘后又娶了大娘的陪嫁丫鬟--也就是自己的亲娘做填房。即使如此,娘在大娘的面前,依然是奴婢的身份,而自己也只能管大娘叫娘,管自己的亲娘叫二娘除了自己,那几个妹妹、弟弟都是大娘所出,所以,无论何时何地,受训斥的永远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