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布置简洁,却处处透着舒适温和气息,程弓穿过玄关走进起居室,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散落在纯羊毛地毯上,丰韵优雅的女人怀里拥着三岁的稚童,轻声慢语念着彩色画册上的童话故事。
那是如同流云寂静的详和画面,程弓不想突兀出声打扰,站在原地直到花实冒失闯进来,先抬头的是那个不足半米高的幼童,小脸兴奋像炮弹投过来:
“哥哥,哥哥!”
程弓蹲下身敞开手臂让放射准确命中目标,顺势将他抱起来,柔声道:“程诺乖不乖?”
“很乖的。”小程诺呲出一嘴奶牙,在程弓脸上一阵乱啃。
女人步伐款款走近,颇具深意笑道:“很久不来了,身体还好吧?”
程弓点点头,拍拍怀里扭动身体的小东西:“我很想他。”
“没有程诺的话,你应该一辈子也不想来这里。”
程弓不置可否,介绍身边正跟小孩做鬼脸的男人:“这是花实。”
“这不用说,电视杂志上几乎天天能见”,女人笑起来妩媚动人,自我介绍道,“我叫苏斐,是程弓的前妻,和继母。”
花实陷入混乱里,自己低头掰着手指试图理顺亲属关系。
苏斐迟疑片刻开口道:“程弓,当时我也没想到韩仪会做出那种荒谬决定,但四海听了却非常赞成,他说离得近了……方便照顾你。”
“是监视吧?”
“哥哥,什么是监视?”
幼童稚气的问话让程弓冷硬面孔软化下来,堆起笑容淡淡道:“像青椒一样的东西。”
程诺脸上闪出厌恶,不再有兴趣,继续伸手去挖花实的鼻孔。
“以前的事不需要再提,现在的生活让你感到满意吗?”程弓淡淡问道。
苏斐脸上泛出甜蜜熏醉:“我一直感激你答应跟我合作,让我完完全全得到了他,他现在是个忠实的丈夫和父亲。”
程弓淡淡笑道:“一个人是否可靠,全看你用什么手段控制,这是你告诉我的。”
“喜欢就一定要占有,不择手段去掠夺禁锢”,苏斐笑容里有种残忍和无奈,“程弓,你也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为什么你迟迟不下手呢?”
“他没那个胆子啊”,程四海走进来,语带嘲讽,“儿子,回来一趟总该陪爸爸喝喝下午茶。”
程弓默不做声,花实只觉得气氛越发怪异,像是面前的三个人,突然间一起剥落沉重面具,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程四海从柜子里找出茶具,大刺刺笑道:“怎么了?你敢篡夺我的金钱权势,却不敢跟我喝杯茶说上几句话吗?”
下午的太阳毒烈,苏斐说要哄儿子午睡,三个男人围坐在院里的石制桌凳上,程四海有条不紊冲泡茶叶,程弓不说话目光总游离得聚不起焦距,花实则被这诡异的气氛搞得心烦,不由先开口问道:
“程弓,你真那么对待四海叔?到底为什么?”
程四海怪笑一声:“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忘不了韩彬那个小畜生,到现在还是非不分跟我作对,妨碍我报仇雪耻。”
“报仇?”程弓微挑眉,“你报什么仇?”
“韩遥那个混蛋背信弃义出卖兄弟,把你当成奴隶供他两个儿子使唤,你难道就--”
“慢着”,程弓淡淡打断他的话,目光从远处调回,冷如冰脊,“你说韩遥出卖兄弟,那你--是把他当作兄弟看的吗?”
程四海脸色整个变了,连同人的气质,在花实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判若两人,前一秒还亲切温和的眼神里暴戾恣睢已压抑不住:
“你知道什么?”
程弓波澜不惊置身事外的平淡叙述:“在你来找我前,关于我的身世已经有一个版本的说法了。说我的父亲年轻时野心勃勃,想要的东西从不会轻易罢手,他爱上一起长大的挚交好友,为博取好感不惜偷金帮助这个朋友解决家族危机。可惜他的朋友始终深爱一个女人并且结婚生子,我父亲一怒之下也找到个妓女生下一个男孩,但后来仍控制不住的纠缠不休,连绑架和强迫手段都用出了,最终被追捕逃窜到海外。”
“胡说!这些……”程四海气得嘴唇直抖,“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我母亲”,程弓笑道,“她来孤儿院找过我,她告诉我,你本来可以带我走,却故意把我扔在韩遥家门前,为了提醒他不忘记你的存在,你还说如果韩遥一怒下摔死我,你就多一种可能控制他的把柄。”
“那个贱人,那个贱人……”,程四海愤恨低喃着,“早知道就顺手宰了她!她,找你做什么?为了钱生的孩子,难道她还会抚养你吗?”
程弓拿起茶杯,将滚烫的水送进嘴里,嗓中灼烧的痛他却连眉毛也不动一下。
清楚记得自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面前陌生的女人带他走,他断断续续说出那些被侵犯的恐怖记忆,那个女人却只是哭,摸着他的脸要他原谅,要他平复那颗不安的良心,忏悔般说出一切:
你父亲只是把你当作报复用的工具,他都不要你,我更没有办法养你。
我只能告诉你,你父亲叫程四海,他爱上一个叫韩遥的男人。
然后,在他尚不能理解这些话语的含义时,用力挣脱他的手,逃似的离去。
(上)变态爱恨
壶水烧开尖声笛鸣,像是野兽断气前的嘶喊,午后冷漠的阳光憎恶投射进弱肉强食的世界。
程弓拎壶续水,中止了噪音淡淡道:“你热衷推促我向韩彬报复,你得不到韩遥,就要你儿子去强暴他的儿子,你不觉得你太变态了吗?”
怒色渐渐沉寂,程四海凝视的目光里突兀浮现出毒辣讥讽:“说的好像你是为了保护韩彬才不去碰他,儿子,你心里清楚你根本就不喜欢韩家那个小畜生。”
程弓神色不动,眼角略垂下少许。
“韩彬那小子知道什么?他不知道你过目不忘的本事,不知道你计算数字的天赋,甚至不知道你惯用左手”,程四海却像是找对了门路兴奋起来,“当然还有你不输给身边这位花小朋友的演技,不管是在韩家还是在我手下,你藏尽锋芒韬光养晦,但你说你这都是为了什么?”
程四海向后仰靠着挺了挺身,心满意足得出结论:“你说我没资格恨韩遥,其实是你自己没法去恨韩彬,你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给过他,说到欺骗,你才是此中一等一的高手,不要说乳臭未干的韩彬,色厉内荏的韩仪,连我都望尘莫及。”
程弓仍没什么反应,整个人却像瓜果之类,腐烂败坏是从内部开始。
不紧不慢啜着热茶,程四海越发感觉到力量的恢复,继续笑道:“本来以为男人最可悲不过性无能,但你让我发现还有更窝囊的,就是爱无能,奋不顾身追逐一个人有多痛快你这辈子也不可能体会到,有七情六欲才是正常人,所以儿子,变态的人不是我,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