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准看着日光下的赵普,皱起了眉头。
宰相赵普很容易让人想起他的前辈冯道——不倒翁冯道。
冯道自号&1dquo;长乐老”,先后待事五朝十帝,自古忠臣不事二主,冯道此人于臣节却是荡然无存。然而不管天下怎样风云变幻,皇帝换来换去,他的相位却安然不动近三十年,他先后事奉五朝、八姓、十帝,三入中书,每一个朝代变动,都要请他去辅政。一旦有一个强大的政权兴起或者一个的帝王出现,冯道一定会降服于这个政权或者归顺那个帝王,并辅佐他,以实现他的抱负。他常挂在嘴边的话,是&1dquo;但教方寸无诸恶,豺虎丛中也立身”&1dquo;先贤伊尹五就汤、五就桀,正在安人而已”。
不顺从皇帝,冯道难以继续做宰相,不用冯道,皇帝无以安群臣。数代之下,冯道俨然已是群臣之,江山转换的风向标。后周郭威擅后晋隐帝之位,黄袍已经加身,兵马都到了京城,见冯道当道而立,竟会不由地再继续行下属见上官之礼。冯道一生荣华享尽,富贵尝遍,最后活到七十二,无疾而终,竟于当时还被称为&1dquo;厚德稽古,宏才伟量,朝代迁贸,屹若巨山”的长者,出殡时纸钱撒得让树上的青叶都变成了灰色。
而赵普以小吏出身,先后仕后周柴荣、太祖赵匡胤和当今天子,三朝元老,当朝相,其人生轨迹或似不如冯道精彩,其为人处事,却与冯道近似。
赵普正眯着眼睛看着天色,忽然有人走到他的面前,挡住了阳光。
赵普看着这个人,这是个身着五品服色的青年官员,他上前一步,行礼道:&1dquo;下官寇准,见过赵相公。”见赵普点了点头,寇准一扬眉,道:&1dquo;下官少年未仕时,便听过相公的大名。当年相公上奏太祖皇帝某事,再三之下,太祖撕了本章,相公却将撕破的本章粘好,再奏太祖。相公一心为国,铁骨铮铮,令太祖感动,也令天下敬服。”
赵普点了点头,颇为自得。寇准的脸上,浮起一丝讽刺的微笑:&1dquo;如今王侁密告主帅,官家降下旨意下狱田仁朗,相公明见不该,却不肯出言,当年的铮铮铁骨,不知去了哪里?”
赵普看着眼前意气风的少年,微笑:&1dquo;下官没有觉得不对,你既知不对,何不自己进言。”
寇准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亦有一份自傲:&1dquo;不瞒相公,下官这就进奏。”
赵普拱了拱手:&1dquo;恭喜恭喜,果真是少年出英雄。下官老了,该让你们少年说话了。”
寇准怔了一怔,脸上已经气成红色,一挥袖子,道:&1dquo;下官送老相国。”赵普上了轿,径直回府。
坐在轿中的赵普,想着刚才那个意气分的青年,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当日之事,他有自恃。太祖为人宽厚,便是怒极亦不会加罪臣子,且事后回想,便能纳谏,而那时的赵普,与太祖的相知和了解,是几乎是不用说上第二句话。
但是当今皇帝,不是太祖皇帝呀。今上多疑敏感,对赵普更有一层积蓄已久的心防。
想到当年东晋时候,司马昭下令召上党李喜时曾问他:&1dquo;昔先公辟君不就,今孤召君,何以来?”李喜对曰:&1dquo;先公以礼见待,故得以礼进退;明公以法见绳,喜畏法而至耳。”
李喜的心情,何尝不是他赵普的心情呢。
(本章完)
[(第15章大宋女主刘娥(15))]
太祖以国士相待,赵普以国士相报,只要对国家有利,逆龙鳞掷乌纱用尽心力不惜一死。当今以臣下相待,他也只能做一个恭敬的臣下,如果皇帝听不见他的意见,他纵然把血呕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唐皇帝以魏征为镜,可是魏征曾先后事李密和建成太子,却没能做成明镜。
赵普,只能是太祖皇帝的镜子呀!
韩王元休今日初次上朝,心中极是兴奋。虽然在朝上听得头昏脑涨的,不过他少年心性,但也不放在心上。只等散了朝之后,想着早上出门时,吩咐府中给事张耆去太庙街后头去接刘娥兄妹,此时必已经到了,忙兴冲冲地坐轿回府了。
进了门换了家常小衣,乳母刘氏夫人上前来服侍着他梳洗罢了,进了膳食。这刘夫人本是元休的郛母,甚为精明能干,且她与其他王府中乳母不同,元休自襁褓中丧母,便是刘夫人抱着一手养大的,因此格外地不同。如今韩王年幼初开府第,又未娶王妃,府中一切事务,也便由她一手料理,因此府中上下,皆尊称一声刘夫人,连元休也称她一声妈妈。
刘夫人看着元休的脸色甚是欢喜,才道:&1dquo;王爷,张耆今天带入府两个人,说是您准了的,是吗?”
元休啊了一声,似是不在意地道:&1dquo;是啊,是我准的。”
刘夫人淡淡地道:&1dquo;一个是银匠,一个是绣娘对吗?”
元休点头:&1dquo;啊,怎么了?”
刘夫人微笑道:&1dquo;那个绣娘,连蜀绣湘绣都分不出来,拈针的手势也不对。”
元休想起昨日的事,不由地嘴角含笑:&1dquo;也没事,学学就会了。”
刘夫人看着元休,又是好笑又是好气:&1dquo;还有,咱们的饰都是内造的,王府里头,何需银匠。”
元休啊的一声傻了眼,他偷偷地看去,见刘夫人仍是含笑看着他,素性拉下脸来道:&1dquo;张耆说他有两个亲戚远道来的找不着事做,我随口就答应了下来,总不能要我说了不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