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
车厢里,陈嘉沐和陈清煜斜对面坐着,他身边坐着个陈嘉沐未见过的小太监,脸涂的白,像刷过一层厚厚的漆。
寒梅坐在陈嘉沐身边,四个人都不说话,车厢内的暖炉熏得陈嘉沐浑身是汗。
但她不敢摘斗篷,自己脖子上的印记未消退,甚至因为时间的流逝变得更显眼。就算穿了斗篷,也只能是勉强遮盖而已。
陈清煜打量她的斗篷许久:“皇姐,待会出宫时你将身体侧过去。”
他今日一改往日素静的打扮,披了件桃红的外衣,里边穿的一件交领大袖绣莲花的,团团的花苞,红艳艳的。衬得一张脸有了些气色,不像病人了。一圈兔毛的领子给人平添几分贵气,若不说是宫中不受宠的皇子,倒更像达官显贵家中的公子哥。
他今日的拐杖也是新的,黑檀木,杖头刻一只坐卧的鸟,羽毛根根分明,很是精致。
陈嘉沐多看了他几眼,提前侧过身坐,盯着车厢壁呆。
她未坐在窗边,马车的窗帘撂下,车厢内光线暗得如地窖一般,只能听得见车轮滚动的噪声。
过了没一会,噪声停止,一丝光线透进来。
陈嘉沐只敢用余光看。
陈清煜的手指挑起窗帘,一条细缝带进些冬日的风,她听见车外模糊的问话声,来人离车厢越来越近,声音也变得更清晰:“十二皇子。”
陈清煜冷冷地嗯了声。
车轮又滚动起来,车厢内归于昏暗。
“皇姐,已经无事了。”
陈嘉沐这才回身:“泓洄上次出宫不是溜出来的,怎么这回不怕?”
陈清煜低眉敛目:“打点了下守卫,宫中做这种差事的,极少有和钱过不去的。”
“倒是皇姐,今日怎么突然想起出宫的事?”
陈嘉沐看了眼他身边坐的太监,又看看寒梅,两人皆是一副不听不说不想的样子。
“去见个故人,不是什么大事,但……但是也不想被皇后知晓。”
陈清煜没想到是这个回答,顿了顿才接着问:“那我呢,我可以跟皇姐一起去吗?”
陈嘉沐立刻说:“不行。”
陈清煜不说话了,他的手指敲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
规律的敲击声停止,他的声音又响起来:“那我在宴宾楼等着皇姐,今日请皇姐吃些宫外的东西。”
陈嘉沐说好。
她还从未在宫外吃过正经的三餐。宫内小厨房的饭菜是三个下人轮流做,平时还是吃御膳房的饭菜多些。
陈清煜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不知在想什么,眉头拧着一股怨气似的。
陈嘉沐心说这孩子不会在生气吧。
她反思自己:刚才拒绝得太果断了些,本就是借着陈清煜的马车才混出宫来,自己的反应确实算不上一个好姐姐。
她略微思索,开口道:“是我幼时遇见的一位故人,如今殿试在即,他一人在京城求学也多有不便。我此番出宫,就是想去看看他。”
“一位考生而已,皇姐也太紧张了。”陈清煜的语气不算好,但好歹停了手上的动作,“我以为皇姐出宫是想在京城里好好玩玩。”
陈嘉沐心中一紧。她打量陈清煜的衣着,又见他身边那个小太监紧张兮兮的样子。
陈清煜他……他该不会是为了陪她出宫玩,专门挑了这身衣服吧?
陈嘉沐的负罪感剧增,连忙补救道:“皇姐保证会早些聊完的!泓洄……”
陈清煜看起来还是不消气:“皇姐今日莫叫我泓洄了。”
诶呦,小孩子脾气。
陈嘉沐手忙脚乱地保证她绝对会与他一起吃晚膳。
陈清煜:“皇姐不必在意我,既然出宫一趟,把要办的事情办妥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既然要我等,皇姐也要回答我的问题。”
陈嘉沐连连答应,一个问题而已,只要不问何钊轮回的事,她什么都能回答。
“皇姐明明热得鼻尖沁汗,为何还是不摘肩上的斗篷?”
陈嘉沐真想收回自己刚才的话。
她打了个哈哈,抬手一拢自己的斗篷:“今日泓洄与我都穿的红色,这样看上去像姐弟些。”
陈清煜面上终于有了些笑意。
马车慢慢地停下,他拢着窗帘向外探:“已经到了清泉寺,我在宴宾楼等皇姐。这条街走到尽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