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野生像长了翅膀,又像老鼠,不知道往哪儿打了个地洞钻进去了。乐弈和韩铁锤将三进的屋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把人揪出来。后来,乐弈在某间居室的床底,发现了一道机关,机关下面有条秘道。乐弈亲自走了一趟,秘道并不长,出口在不远处的菜田。
花枝死了,更重要的是,显然是花枝上线的那个家伙,遁走了。乐弈颇为郁闷,这种结果,无论对秦立公还是对自己,他都无法交代。
现在,惟一的希望就在焦富贵身上。焦富贵会吐出真言吗?
乐弈将目光转向趴在花枝身上哇哇大哭的青娃,眸色变得深沉。
韩铁锤偏偏还在耳边聒躁,“成天摆出一副拽样,拽啥子拽……”留意到乐弈神色的变化,一把将青娃掩在身后,“喂,你在打啥子主意?日本间谍死的死,跑的跑,没法交差,打算拉这小娃子严刑逼供?虽然……”他挠了挠腮帮,“虽然鬼子该杀,鬼子的娃当然也该杀,不过……这样,好像有些……”
不等他说完,乐弈将脸一板,拎兔子般提起青娃的衣领,拖拽着往外走。
“喂!”韩铁锤紧跟上去,这一跟,就跟到了城东特校的某个驻点。此处有数名行动队员等待消息,并备有摩托车。乐弈将青娃驮上摩托车,扬长而去,气得韩铁锤直跳脚。
回到特校,乐弈第一件事就是去提审焦富贵。途中,他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焦富贵的安全,毕竟“执棋”仍然潜伏着,极有可能趁机动手杀人灭口。待看到呆在防空洞隔离审讯室安全无恙的焦富贵,才放下一直悬着的心。经手焦富贵的,全是跟随他已久的行动队员,且按照他早前的吩咐,逮捕后不许任何其他人接近,不许进食喝水。这从侧面证实了他和秦立公的判断,“执棋”应当不在基层职工内,而是就在中层干部当中。
乐弈把哭累昏睡过去的青娃往焦富贵面前晃了晃,后者已如死灰的脸上,眸色完全黯淡下来。
“现在,可以说了吧。”乐弈让一名行动队员带走青娃,悠然点烟吸了一口,坐在焦富贵面前。
“孩子他娘呢?”焦富贵嗫嚅着嘴唇。
“死了。被你们的上线杀了。”乐弈干脆地说:“他们不仅抛弃了你们,还打算用孩子要挟你们。说吧,至少,为了你的孩子,告诉我,补充兵团的事件,究竟是怎样一回事。还有,‘执棋’是谁?”
在乐弈说话时,焦富贵一脸木然,没有任何反应,惟有“执棋”二字,让他嘴角轻扯了一下。
乐弈慢慢吸完一根烟,没有得到只言片语,指节扣敲膝盖,淡淡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有必要提醒你,这里是军统的审讯室,不是幼儿园或者育儿机构。我,当然更没有菩萨心肠。尤其当你的情报,会关系我的国家存亡和千千万万同胞的性命,无论什么手段,我都拿得出。我,不怕前身后世非议,只要结果。”
言毕,向身侧吩咐道:“来,把小孩弄过来。从现在开始,每一个小时,就在这日谍面前,割这孩子身上的一块肉。他什么时候肯开口,就什么时候停手。”见那名行动队员面露不忍和犹豫,又道:“怎么,不忍心?想想他们屠杀我们多少同胞,有多么这样大的孩子被他们刺死、炸死、凌虐而死?下不了手,没事,我先来做个示范”正好青娃被带了进来,刚刚睡醒的孩子还在怔忡发呆中,乐弈便拉近了,由长靴内抽出一柄短小匕首,比划在青娃肉嘟嘟的小脸蛋上,“这块小肉不错,称手……”
刀刃在青娃的脸蛋上磨来搓去,青娃总算搞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情,瞪圆了眼珠子求救,“爹爹,救我,我不要被刀子割!”
“别!不要!”在儿子的求救声中,焦富贵闭上眼睛,艰难地低下了头。
“队长,刚才校长打电话过来,让你去一趟。”恰好,一名行动队员入内向乐弈报告。
乘险之计
被召至校长办公室的乐弈,与秦立公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秦立公的意思是,利用青娃为质,焦富贵松口的机会,让七名中层干部跟焦富贵碰个面,从中排查出“执棋”。
乐弈颇不以为然,说:“既然焦富贵已经松口,咱们就该趁胜追击,让他赶紧招认上线和‘执棋’。贸然让其他人接触,焦富贵正被严加看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执棋’如有杀着,设法灭了他的口,那就是得不偿失!”
秦立公语重心长地说:“乐弈,关于‘执棋’之事,我这两天仔细琢磨过,我们都想得过于简单。此人既然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潜伏,又掌握许多中层干部才知晓的机密,确实就在这七个人中间。如此绝密,焦富贵夫妇这种容易被抛出,甚至被轻易灭口的货色,怎么可能知道‘执棋’究竟是谁?再说,咱们可以用孩子为质,威胁焦富贵吐露真情;焦富贵难道不会担心,跟我们说得太多,他的儿子会被同党报复灭口?为自保也为保护儿子,他必会有所保留,跟咱们绕圈子,磨时间。说来也是我的误导,让你在他身上寄望过高。”
乐弈说:“校长,这是您寄望过高。我倒从未妄想能在焦富贵身上得到终极答案,不过,他是那条藤,让咱们可以顺着他指引的方向,往上摸排。最不济,也可以知道他的上级是谁。说实话,您让其他人接触焦富贵,太过冒险,我不能同意!”
“所谓富贵险中求。你也知道,如今时间紧迫,容不得我们按照以往程序步步谨慎。那七位都知道咱们在查‘执棋’,更知道我部署会面是一种试探,可是为自保,此人又必定会设法除掉焦富贵。在你和我的眼皮底下有所动作,难以不露痕迹。试一把,乘险抵!”秦立公目光炯然,充满自信。
乐弈顿足皱眉,疾声道:“校长,您也说此人能潜伏许久。能做到这点,早已对特校环境和周遭同事性情了如指掌,如果对焦富贵下手,必定会设法混淆视听。敌暗我明,防不胜防。”
秦立公怒了,喝道:“按部就班,畏缩不前。非常时期,过于谨小慎微,就是最大的弱点。乐弈,我看你往常雷厉风行,不是这样处事的。怎么,担心出了事担责任?不必担心,出事我担着,你给我擦亮眼睛办事就行了!”
乐弈道:“我瞧校长素日最为稳沉,今天的决定也是急功近利,大失常态!”
秦立公一拍桌子,“你干不干,不干给我滚出去!离了你我还成不了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乐弈只得勉强应命。不过,他提出要求,要先对焦富贵进行审问,把此人肚子里的货先摸个底,这也算作以防万一的保底措施。秦立公对此表示同意。
经由审问,乐弈不得不承认,秦立公到底老谋深算,他的想法有所可取。焦富贵固然招了,可是他很滑头,仅仅招认本人、花枝、野生的真实身份和代号,以及补充兵团食物中毒,刺杀潘万军事件的始末,关于“特派员”方太太的身份,他刻意隐瞒,且将与陆鸿影交手的女人认作花枝。至于“执棋”是谁,他确实不知道。至此,任由逼问,索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抵死摇头。乐弈在审讯上自有经验,判断出他的招供不尽不实,有所隐瞒,且确实不知道“执棋”是谁。只是这样一来,乐弈从他身上得到的,只能验证前期的猜测和推断,根本没有什么可价值的新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