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的鹿鸣宴也很讲究,并不是简单坐在一张张桌子上,而是非常文雅的“曲水流觞宴”。
众人分坐在特制的长桌旁,桌子中间用小石块堆叠出一条小型河流的水路,一盘盘菜顺着水流流到各位宾客面前,然后宾客用长长的筷子夹到自己的菜碗里。
主考官坐在主座,剩下的人按照尊卑和考试排名依次就座,因着鹿鸣宴免不了作诗,学子们的诗作也会由水流从前往后供席上众人传阅。
怀泽到的时候新科举人们已经来了大半,为了保持自己谨慎严肃的人设,和后面几位考生打过招呼之后,就坐在那里,再不一言。
这几天怀泽算是扬州文人圈的话题人物,但奈何他们就是找不到怀泽的人,如今瞧见他不卑不亢地坐在那里,倒让人少了几分轻视之意。
少年英才,最是让人艳羡,新科举人们也是如此,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年仅十四岁就达成大四喜成就的怀泽,将来熬资历可比其他年长的人有明显的优势。
参加宴席的众位学子和考官6续到场,最后随着衙役的禀报,本次乡试的主考官梁青山和现任扬州知府齐殷入席。
怀泽已经见过辅李大人和宣和殿学士陈大人,所以坐在考官们旁边并不如何紧张,面对众人的好奇目光也丝毫不慌张,应该说,这副模样还是挺唬人的。
就比如坐在上的梁青山,怀泽的解元是他定下来的,此刻瞧着这位小同门镇定的样子,越看越满意,不过当着众位学子的面,不好表现得有失偏颇。
大梁鹿鸣宴的第一个环节,就是展示前三名的答卷,分别由三位考官为大家读诵,从第三名开始,最后展示第一名的。
本次乡试的第三名冯楚河和第二名李辉澜都是扬州府的才子,向来以文风飘逸高洁闻名,当考官念到诗赋部分的时候,不少学子直接赞叹出声,大家也更加好奇第一名闻怀泽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随着考官抑扬顿挫地念出怀泽的答卷,不同于前两位考生的空灵,怀泽的策论主打激昂澎湃的实用主义,一句一句,如同一柄重锤敲在众人心中,无论是立意还是深度都明显高出一截。
尤其当考官宣布最后一道算学只有怀泽演算正确之后,这种震撼更是达到了顶峰。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不论诗赋,但策论、律学和算学三项,怀泽和后面两位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只不过解元的诗赋也和他的策论风格一般质朴,少了几分文雅。
至此,宴席上再无一人敢质疑怀泽的解元身份,不过也有善诗赋的学子挺起胸膛,自己的诗赋还是能与解元一较高下的。
有了这一遭,接下来的作诗环节,纵使怀泽的诗作不甚出彩,围在他周围讨教的人也不在少数,尤其是怀泽那道“童心”的杂文,就连上座的梁青山都忍不住夸赞。
到鹿鸣宴的后半场,李辉澜和冯楚河一边一个拉着怀泽,非要邀他一起参加文会,只不过因着怀泽早定下了不日就要返回海州的日程,众人也只能作罢。
比起新科举子们相对纯粹的结交目的,在场的考官们想的就更多了,怀泽的父亲如今虽然官职不高,但架不住怀泽本人争气,十四岁的“大四喜”,从开国至今也没有几个,听说他还未定下亲事,若能与自家联姻,那岂非天大的好事。
忙着应付同年劝酒的怀泽不会想到,他如今才十四岁,就已经有人在操心自己的婚事了。
其实对怀泽婚事有想头的不只是扬州的官员们,严大娘子早就有了这个念头,想趁着怀泽这些日子在海州,把自己的侄女接过来,虽然怀泽现在已经记在她名下,但终究不是亲的,不过一旦和自己家结了亲那就不一样了。
“怀泽的婚事自有老太太定夺,如今正是努力上进的时候,你千万别随便往他屋里放人,要是耽误了大事,我定不轻饶你。”
闻老爹知道了自家娘子这般心思,前所未有地严厉训斥,怀泽将来是闻家的顶梁柱,还得有得力的岳家助力才好,严家虽然不错,但终究是武官,手伸不到文官这边多少。
听到主君如此厉声,大娘子不禁心中委屈,她也不是坏心,严家又不是上不了台面的人家,要真找个高门媳妇来,那她怎么做婆婆,到底不是亲生的。
闻老爹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想到这些年大娘子操持家务也不易,又中年丧子,他的心也有些软化,揽过大娘子的肩膀温声劝导。
“娘子想想明哥儿,等明哥儿长大,我早就致仕了,到时候明哥儿能倚仗的还是怀泽这个亲叔叔,怀泽的前程越好,明哥儿将来的助力就越好,明哥儿可是我们的嫡长孙,到底是娘家重要还是明哥儿重要?”
大娘子心中一惊,先前嫂子总给她来信说要结亲一事,她是被嫂子的话搞得有些糊涂,如今想到自己的亲孙儿,心里的那杆秤一下子就倾斜了,她擦擦自己的眼泪。
“主君说得对,是我想左了,那就麻烦母亲做主,到时候我定然好好操办,把咱们家的脸面做足。”
说完,她就风风火火地去大房院里看望正在读书的明哥儿了。
闻老爹无声地叹口气,其实严大娘子本性不错,人也爽朗,只不过目光有些短浅,但也还算听劝,大不了以后自己多规劝就是了。
一直以来,怀泽都觉得自己其实挺幸运的,生在官宦人家,从小锦衣玉食,不用为生计愁,不仅有疼爱他的老太太和舅舅舅母,就连老爹和嫡母都不是坏的。
嫡母虽然并不对他如何关心,但也从未苛待过他,甚至还给了他嫡出的身份,老爹虽然有些软弱保守,但对怀泽还算不错。
虽然他早些年更加偏爱姜姨娘母子,不过如今也对他们冷淡多了,一心只想守住闻家的基业,在这个时代,他们都可以算是不错的父母。
此刻还远在扬州的怀泽自然不知道自家老爹和大娘子的这番对话,刚刚结束鹿鸣宴的怀泽被一众学子们拉着去了河畔观赏棹歌和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