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无声胜有声。
在场众人虽是不言不语,但谁都晓得这是在看“钦差”支持哪方。
这便是势力的体现了。
当初太子监国的消息传开之后,除了朱慈烺紧紧绑在一起的江南势力给予了一定的支持之外,其余各地皆都是假作不知,有些人甚至都已生出了自立的念头。
而当朱慈烺在与多铎的交战中不断壮大之后,这样的局面却被扭转,通过一系列的运作交换,各地对其登极一事都表达了一定的支持。
可现在呢。
都不需朱慈烺亲自出面,仅一个当兵将将一年的向仁生坐在这里,一众手握实权的军头便得将真正的决定权交到他的手里。
当然,这种事得分怎么看。
若想得阴暗一点,那么这些人必然是慑于朝廷强大的军力和源源不绝的钱粮才会有这等反应。
可若将事情想得光明一些,新皇已然通过一场场大胜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作为臣子自然得对圣君所派来的使者给予相当的尊重。
不过对这种事倒也不必纠结,毕竟能这样的情况就足以证明现在的大明已然今非昔比。
只是向大总兵素来都是陛下指到哪里,他便打到哪里。
就算偶尔不在皇帝身边也是接到了详细的指令,根本没有在这等关乎战略的抉择上犯过难心。
此时堂内众人都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他却立时便无措了起来。
这却也怪不得向仁生。
于旁人想来,站在这等位置每日要处理的问题便是在左和右、好和坏中做一选择。
可实际上,身居高位者每日要面临的抉择却是在两个自同一模子中倒出来的铁棍中择一优者。
便拿此时来说,樊一蘅的依据非常明确。
他认为陛下的根本目的是坐山观虎斗,继而根据川北情况的变化设法攫取渔翁之利。
可现在大军位处遵义,距离川北战场少说也有千六七百里路。
这等距离漫说大军行进,就算快马加鞭也得花上数日,若真川北战场生什么变化,大军必然反应不及。
届时还说什么渔翁之利,怕是还未赶到战局便已尘埃落定了。
很明显,樊一蘅这個川陕总督是在领会皇命之后加以了灵活运用,但王应熊的担忧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说破天去,明军对大西军退出重庆的真正原因并不清楚。
若其是因前线兵力吃紧而调后方人马前去支援也还罢了,左右双方已有了互不攻伐的默契,派兵进入一座对方让出的城池当也不至于闹出什么。
可要是重庆大西军的撤离并非出自张献忠之命呢
在场皆都是多年熬过来,自然晓得此等时节极易生各种离谱的事情。
一旦明军进入重庆,而张献忠那里又真一无所知,漫说陛下之前的安排都有可能化为泡影,大西军便是一怒之下反身投清却也不是不可能的。
两难,正儿八经的两难。
面对这等南辕北辙且又利害相仿的抉择,莫说向仁生这个苦力出身的厮杀汉,便是在官场上混了多年的亦当觉得难以处理。
更何况
“君带,老夫亦是川中之人,家中老小更还身在重庆,若论恢复故园之意绝不比你与诸将少上几分,可此番牵扯极广,我等万不可感情用事把陛下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局给破了啊。”
就当向仁生不知该如何抉择之际,王应熊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而在听到这番言语之后,樊一蘅的脸色立时便沉了下来。
正如王应熊所言,在川中与大西军纠缠这么长时间,他自陕西带来的人马早已阵亡过半,此时他麾下的军将兵马皆都是这两年在川中新募的。
早前也便罢了,毕竟双方打来打去、互有胜负,哪怕明军迟迟未能光复川中,但上上下下皆都在为这个目标努力。
而现在,大西军明明已经撤出了重庆,己方却还因着种种顾虑而不愿北上,军中定会因此而生怨怼之气。
可他真不是因为这些才坚持出兵的啊
面对王应熊泼来的脏水,樊一蘅心中顿生一阵怒火,若非陛下的“钦差”在此,他说不得就要与其好好撕把一番。
“王制台倒是多虑了,我与军中数万将士能为大明置生死于不顾,又岂是因私废公之人只是某些人尸餐素位、毫无建树,却不知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
“你”
樊一蘅话音才出,王应熊顿时便气得双眼圆瞪、手脚颤。
显然这一句戳到了他的痛处,直让这数省总督失了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