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手里的兵器,没有再封回盒子里,宝剑既已出鞘,就没有再封的必要,它会再度重现世间。
秦空走之前,对福子留下最后一句话:“沙场是秦家儿郎的归宿,富贵无忧的生活不该是我来。”
这是他当年从军的理由,也是现在执意要走的理由。
公主殿下的魂灵牵着秦空走向长安的大街小巷,秦时炎的魂灵把秦空带上大漠草原。
现在他要跟着自己的心走了。
少年仍然鲜衣怒马,仍然傲视青天。
秦空爱京城繁华,但也爱四季流转,爱山川湖泊。
他不属于自由,他就是自由。
当夜,秦空入了宫,只身一人进了金銮殿。
东宫的太子听到下人的汇报,作画的手顿住了,手指不经意间染上了墨汁,和白皙的手指相衬,有几分触目惊心。
来人头更低了低,不敢去看太子难得的失控。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太子擦拭手指上染着的墨汁,他黝黑深邃的眸子盯着素白的手,就好像那里有什么让他在乎的东西,“从来就不让人省心,怎么就没有什么能留住他呢?”
财富他不屑,权势他不要,最爱的长安也非得抛弃,偏要一头热钻进战场。
太子看不懂秦空,从以前就没有看懂过。
他以为秦空该富贵一生,可少年郎一身红衣闯向战场;他以为秦空厌恶他至极,秋日夜晚又送来全部家当;他以为秦空心怀长安,可如今又抛下这里的百姓。
他曾经被秦空针对时悄悄想过,可能是皇帝太宠这人了,把人宠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居然敢当众下太子的面子,更敢一人得罪所有的朝廷命官和京中纨绔。
如果轮到自己当皇帝……估计也做不出什么惩罚,甚至也会忍不住像父皇那样把自己的所有都堆到对方面前。
秦空就该这么肆意妄为,就该天不怕地不怕。
没人能让秦空妥协,皇帝不行,太子也不行。
“顺其自然。”他这么对下人吩咐,“如果他有什么难处……暗地里解决了,别让他烦忧。”
秦空,这是第一次我帮你解决麻烦,就像父皇那样。
太子掷下手中的毛笔,墨色的液体染脏刚画好的画,毁了一张美好的冬景图。
只是在红梅盛开的图里,在雪淋枝芽的梅花树下,站着一个一身白衣,腰间挂着酒壶的青年。
除了太子,没人知道他画的人是谁。
皇宫里的秦空跪地表明来意,静静等着风雨的降临。
他的脊背挺直,就像戍边的了望楼一样坚硬笔直。剑拔弩张的战场不会让他感到畏惧,风声鹤唳的年少时光不会被安逸磨灭。
“陛下,秦空请求带兵征战蛮荒!”
皇帝平静地处理手中的公务,眼神没有给下方的人一眼。
寂静的宫殿里只有纸页哗啦啦的声响,在场三人压抑沉重的心情似乎影响到了蝉鸣,殿里渐渐的连纸页声都停下后,气氛愈加诡异。
富顺腿打着哆嗦,死死低着头不敢往皇帝和秦空那里看一眼,冷汗顺着额角流下。
良久沉寂后,皇帝开口:“过来。”
秦空站起身,脚步声就像沙场上的金鼓号鸣,步步震人心弦。
长大了,皇帝心想。
笑容明媚阳光的京城少年郎没有变,只是他更清楚自己要什么。
星河滚烫,群星闪耀,里面注定有秦空的一席之地。
只是他自己又被抛下了而已。
秦空在皇帝身前站定,他直视着帝王的眼眸。
青年看到皇帝压抑晦暗的眸,里面是风雨欲来的愤怒,隐隐透着质问和失望,帝王的威严第一次毫不收敛的冲向他。
皇帝语气十分冷静:“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孩子。”
秦空:“我知道。”
皇家残酷无情,亲生父子之间也会手足相残,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注定众叛亲离,注定孤家寡人。皇帝从不会过于亲近自己的亲生孩子,谁也不会知道将来刀剑相向的会是谁。
可秦空不一样,是皇帝自己在心中真正认定的家人,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你是知道,你太清楚了。”
就是因为清楚,才在他面前这么放纵,才有恃无恐地一次次逃离他的身边。
“我难道就活该成为你们的阻碍?”皇帝轻声问。他曾经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怨恨,不要怪秦时炎和公主,他自己也信以为真,认为自己真的不怨了。
可他怎么不怨?!都是说好的,要一起走下去,都跟他保证过不会再丢下他,结果呢?
“如果朕不同意你走呢?”
只要他能下得了狠手,只要他愿意,这个飞鸟就不会冲向他够不着的云霄,就不会回归天空的怀抱,会永远乖乖躺在自己怀里。
秦空轻佻的桃花眼一片沉静,他看着已经开始年老的皇帝,这个他早就当做父亲的人。
“长安虽好,不及边关。”秦空下跪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