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竹园已经安静了好一阵子。从安多那天从园子里出去,没有回里。这里就开始格外地安静。就是那些洒扫庭院的仆役也变得轻手轻脚地来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般。牙雀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已经有九天没有出来了。连送饭的那个小厮,她也不让走进房间。那天来送信的前燃,也是站在园子里把安多的遭遇说了一遍。没有人知道她在屋子里做什么。送饭的小厮只能把饭放在厅堂的窗前,进不去屋子的里面。更见不到她的人。
绯日小礼斜斜地躺在长榻上,眼睛微眯,一手支着自己的脑袋。让人瞧不出她是睡着还是醒着。一件长长的鹅黄袍,在腰间随意地束着淡绿『色』的丝带。袍子轻轻地搭在她曲线起伏的身上。『露』出了她玲珑的身段,纤细的腰。公长助在一旁的案边,低眉顺目许久不一言。似乎他也睡去了。前燃在更远的地方却坐卧不安。一双手从胸前拿下放在腿上,放了一阵又从腿上挪开,撑在身旁。好像放在哪里都碍事一般。屁股下也开始痒了起来,那块用最软的长羊绒织就的毯子像是长满了针。扎得他怎么坐都不舒服。
“小姐。”他烦躁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地开口了。公长助的眼睛向他瞟了一眼,似要提醒他小姐已经入睡。“我有重要的事情禀报。”他不是没看到公长助的眼神。只是心里的事情,让他实在无法安然地等待。“老前回来了?”绯日小礼的姿势没有丝毫变动。她以前从不会这样见前燃的。“什么事儿,说吧。”“压水城危险了。”前燃决定实话实说。“我本以为这些事情放给他们。不说做得多好,至少能保住夫人留给小姐的那些产业。可我这几天呆在哪儿,却现他们根本没那个能耐。还把整个苑子整得乌烟瘴气的。”
“前燃,不要说得这么夸张。我看他们做得还是不错的!这几年也没出什么事嘛!也没让小姐费心思。这就不容易了,毕竟现在比不得以往了。”公长助低沉着的脸慢慢抬起,不紧不慢地回着前燃的话。“助爷爷,你让老前把话说完了。”绯日小礼从长榻上坐起,身子向一旁的扶栏靠去。
“小姐,你要到礼苑看看去。省得我费无谓的口舌,现在的情况比我们以前想得还要糟糕很多!”前燃的脸『色』非常难看。“压水城下的门已经被别人围了起来。宫羽家的,陶丘家的算不算得上一号的都敢围上来了!小姐你不能再这样啦!当年大夫人就是这么退让的。让出了云营军,让出了卑事堂。又落到了什么啊?他们的贪心是填不满的!”“前燃!你是怎么和小姐说话的?还知不知道一点礼数!”
“公长先生,礼数这东西我已经知道的太多了。可这玩意儿保不住我的命!你这些年教给小姐的礼数不少吧?为什么小姐的处境却变得越来越糟?大夫人当年把小姐托付与你,可是想要这种结果?那什么殿下的名号就不提了。我倒觉着小姐这称呼更干净些。可是大夫人留给小姐的卫队呢?五千人的亲卫,现在还剩下几人?好好的一个造事工社硬生生被你拆成军物局和工织办送了出去。说是不用劳心费神每年就能给小姐挣回来百万纳尔。这挣回来的钱呢?小姐的钱袋里可曾装进去你挣回来的一个纳尔过?云书院又碍着你啥事了?你也把它打打算盘卖了出去!你就是这么对付大夫人交给你的托付之责嘛!”前燃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像一条已经狂的地行兽横冲直撞。
“哼!无知!”公长助嘴边的胡子不停地抖动着,手在旁边的长案上无意识地『摸』索着。“我是无知,那敢请教有知的公长先生。现在这处境我们该怎么办?”“总会有办法的,不过是……”“不过是一座压水城,动不了小姐的根本!是不是打得又是这个主意?”“你?”“小姐的家底儿都是你这样送出去的吧?办了这么多成人之美的好事,公长先生?你说这里面的好处有多少呢?”“前燃!你不要太放肆了!你记好了,夫人托付的人是我!不是你,也不是那个亲卫队!夫人是让我保护小姐好好活着,不是建功立业!”
“助爷爷,你不要生气。”“不,我不生气。这十几年里,不管小姐过得怎么样。我总算是看着小姐成人了。这离成年礼的日子也没几天了。我就提前把事情都交代给小姐吧!以后究竟怎么做,也该是小姐拿主意的时候了!”公长助那双半开半阖像是永远都在打瞌睡的眼,睁得圆圆的。“前燃怎么也算是夫人身边的旧人了。今天也做一个见证。”“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公长助瞪眼瞧向他。“分拆造事工社确实是我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公长助的眼中闪现过一丝悔恨。“但是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选。小姐不知里面的玄机,你前燃也不知道吗?”
“玄机,什么玄机?我又为什么就知道。公长先生,你把话说清楚。”“哼!我以为这些年过来,你能反思长进点了呢!没想到还是那个榆木疙瘩脑袋。你觉着是王上有胸怀把那个造事工社交给小姐。还是大殿下放心,会等到小姐成人把它交到小姐手上?”“可你也不能……”“我也不能把它拆巴拆巴卖了是吗?我不卖了它等着王上一道旨意下来双手奉上嘛!那样小姐能落着什么?”
“这也没见落到什么!”前燃满不以为然。“你懂个屁!军物局的那些物件是不管怎样,王上都不会允许我们私自处置。我只好倒个手把它的处置权让给了大狐秋里。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乐意看到西家和二殿下走得那么热乎?又费心费力地帮二殿下组建鹰卫?”“那也不划算!”前燃远没有被公长助说服。“那再加上每年五千套军械呢?”“开什么玩笑?”“玩没玩笑自己去前院山中的库房查看。”公长助没好气地道。“那工织办呢?那也能卖好些钱吧?”前燃穷追不舍。“卖?为什么要卖?那本就是小姐自己的!”“这个你不要骗我,绯日堡谁不知道那是墨台先生的。”“哼!墨台先生只不过在替小姐打理。这样说也不对,那里也有墨台先生的一份。这里是书册,小姐名下所有的产业都在这里。今后就要小姐自己拿主意了。”“助爷爷!”“不要说你不懂!这本就是你成人后应该做的事!”“那我还能不能请助爷爷帮忙?”“你要是真得对老头还存一分感情,就让我今后好好歇歇。我这一辈子被你娘亲把我的心血都榨干了。她的女儿能不能就仁慈些呢?”“放心,我一定让助爷爷晚年幸福!”绯日小礼坐直了身子,郑重地誓。
“晚年,听到没有前燃。咱们小姐都说我到晚年了。”公长助的嘴角有丝苦笑。“我说错了?”绯日小礼转动着眼睛,不明白自己哪儿出错了。“公长先生只比我大五岁。当年初进大夫人的军帐,比我显得还要年轻。是个小白脸。”“前燃。”“这也生气,我又没有说谎。大夫人不还夸过你,这书生生得如此俊俏怎么也来了军中。上不上得地行兽?”
“提这作甚!”“我让助爷爷『操』心啦!”绯日小礼走到公长助的身边就要跪下。幸亏老头的身手还行。抓住了她的肩膀。“这可使不得!”“您就让我给你叩个头吧!我心里难受!”“不行不行!你想让你娘骂我不成?快起来!你知道我好吃好喝,以后有你花钱的时候呢?”“嗯……”绯日小礼抽噎着坐了回去。
“这在演什么戏呢?谁把小姑娘惹得这样伤心?”屋子里正悲戚得让人压抑的时候。门口就走来了一人。前燃生气下正要赶人。抬眼一看却觉着熟悉。“牙姑娘。”绯日小礼赶紧擦净脸上的眼泪。她有点惊讶这些天从没出屋的牙雀,怎么一下跑到自己这儿了。“你有什么事吗?”“是的。”“请说。”“这些天住在贵府多有打扰,今日辞行特来感谢。”
“牙姑娘,你要走?那个安兄弟还在山里呢?”前燃不知该如何劝一劝她。“我知道他在山里。已经十天了他还没有回来,肯定是遇着事了。我不能这么等下去,我去找他。”“你不能去,太危险啦!”绯日小礼和前燃同时劝道。“不说那浮石若求山中本就猛兽繁多。那怕是看上去平坦的山路上也是陷阱不少。深入了林子里瘴气、毒虫更是会杀人于无形的。”前燃赶紧劝说道。“再加上这个时候,不知道藏了多少等着要人命的人。没有精锐的战队此时万万不可『乱』进!”
“呵呵,这些事情我正要向前先生请教。至于劝我的话,就不要再提了。我不可能在这儿坐等我的同伴出事的!”牙雀轻声拒绝了前燃的劝告。“我知道牙姑娘身手了得,可是这不是一个人可以解决的事情。再说安兄弟也不希望你出事的!”前燃继续苦劝。“哼!我要是不去找他,他肯定会希望我出事的!”牙雀冷冷哼了几声。嘴角『露』出一个前燃无法理解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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