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夷与金少掌柜回转茶亭,杨五郎延襄已经醒来,断断续续地向众人讲述了事情原委。
昨日清晨,驻守朔州的杨延襄闻知父帅杨业在金沙滩告急,潘美又不肯兵相援,自是心急如焚,决定立即兵前往援救。朔州是云、朔、寰、应四州中最靠近后防的州府,城中百姓早在一个月前便全部迁入雁门关以内,成了一座空城。
众军行至雁门关南二百里的盘龙岭时,被一队宋军服色的兵马拦住去路,来人自称奉大帅潘美之命而来,要治杨延襄擅离职守之罪,杨延襄几番申辩,均被厉声斥回,双方相持良久,杨五郎无奈弃械,不想那队兵马竟是辽人所扮,对其忽施偷袭,杨家军措手不及,奋力杀出重围,己方也伤亡过半。
闯过盘龙岭后,杨延襄想到辽人既敢在雁门附近如此嚣张,父帅和几位兄长多半已遭遇不测,愈加焦躁,加急行军赶路,不想行至五台山北麓的维屏峰时,又杀出了一队宋军,对自己仍是前番说辞。
杨延襄自然不会再上当,不容分说催马上前,一枪便将为的宋将挑下马来,双方陷入激战。然而杨家军毕竟久战力乏,士兵大多身上有伤,这一战伤亡惨重,若非乐清平、金少掌柜等人及时赶到,自己也难免杀身之祸。
陈希夷听完,已经明白缘由,问道“五将军,你可记得盘龙岭那路辽军的主将是何模样?用何兵器?”
杨延襄思索着答道“那人二十几岁年纪,面黑身长,用的是一柄形式奇特的重剑……这人剑法很高、膂力奇强,我与他甫一交锋,便被其斩伤右臂……他绝不会是无名之将!”
刘皓南顿时心中雪亮,暗道“这定是那个党项横山部的第一高手李冲了!”
果然陈希夷点头道“是了,这队宋兵并非辽人,而是萨黑龙所说的党项高手,这一点可以从他们的兵器‘夏人剑’上得到证实。”
谭峭也明白了前因后果,怒道“韩德让这孽障好毒的诡计!他让党项人扮作宋兵劫杀五将军,却又故意露出破绽,诱使五将军将潘美派来的宋军也当成辽国奸细。无论双方厮杀的结果如何,五将军这叛逆之罪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
杨延襄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痛悔不已“这可如何是好?我杨延襄死不足惜,却不能让杨家受此不白之冤啊!”
刘皓南不以为然,心道“潘美百般刁难杨家,反了他又怎样?杨家几番对这小人委曲求全,真是枉称英雄!”他却不知杨家之人向来把家族荣誉视作比身家性命更重之物,就算知道了,也未必能够真正理解。
金少掌柜倒是处变不惊,在旁插言道“五将军不必自责,这本是辽人的毒计,怨不得你!若是以我之见,要摆平此事倒也不难!”
众人闻言都看向金少掌柜,乐清平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金少掌柜轻描淡写地道“反正人已经杀了,干脆做下假现场,让那个潘美以为他手下的人是被假扮宋军的辽人所杀。至于五将军,可先找个僻静之地躲起来养伤,等风声过了再做区处……”
杨延襄急忙摇头,打断她道“不成!我身为杨家之人,既已犯下重罪,岂可畏罪躲藏,蓄意欺瞒圣上?如此杨延襄就算苟全性命,也再无面目去见杨家列祖列宗!”
众人暗自衡量,都觉得金少掌柜的主意实在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但此举有失正大光明,杨延襄断然不会同意,他们也不便随便表态。
沉默半晌后,却听陈希夷说道“五将军莫急,此事容后再议,眼下还是先找个地方治伤要紧。”说着,向金少掌柜点了点头。
金少掌柜已知陈希夷默许了自己的主张,接口道“如此也好,五台山中有一座太平兴国寺,离此地只有十余里,住持昙智大师是我爹的故友,可以前去投奔。”
陈希夷想了想道“乐先生、净风大师,有劳你二位将谭真人、五将军及昭远先送到太平兴国寺养伤,安心等我的消息。我和子凌立即潜入雁门,设法向朝廷申明杨家蒙冤的真相!”
众人均表示同意,净风大师也道“昙智大师与我同属净土宗,以前曾有一面之缘,如此贫僧正好可以前去拜会故友。”
杨延襄想到父帅及兄长尚在金龙峡抵抗辽军,急切地道“先生到达雁门关后,定要奏请潘元帅兵救援我父帅,他们……他们只怕已经坚持不住了……”
陈希夷和谭真人无言对视,哪敢向他提及杨业触碑而死之事,只是安慰他道“五将军且放宽心,在下一定全力以赴,为杨家讨还公道!”
杨延襄因重伤失血过多,脑袋里昏昏沉沉,不及分辨陈希夷话中深意,此时心中一宽,便合眼睡去。
金少掌柜忙唤赶车汉子金鼎上前,将受伤诸人送往五台山中,又暗中遣人妥善处置维屏峰那些宋军的尸体。陈希夷本欲让刘皓南也跟着谭真人同去太平兴国寺,刘皓南却坚持要跟随在自己身边。
众人散去后,只剩了陈希夷、刘皓南、金少掌柜以及两名随从的童子。五人各骑一匹良驹,往雁门关方向飞奔而去。
陈希夷和金少掌柜驰骑在前,两人一面急奔行,一面低声交谈。
金少掌柜道“先生,我已得到确切消息,维屏峰那队宋军果真是潘美派来的。他不知听信了何人的密报,得知五将军擅自兵援救金沙滩,便遣人在中途将五将军截住,要将其押赴雁门问罪!”